第十三章 亡歌(第11/12页)

雪怀青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这么一说,倒也蛮有道理的,难道是纬桑植曾经被风白暮欺侮过?”

“为什么你们总是要往复仇这个角度上想呢?”安星眠说,“为什么不可以不是复仇,而是一些其他的事情呢?”

“其他的事情?”雪怀青琢磨着,“我还是想不到。”

安星眠说:“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到,以叶浔低级杂役的身份,无论如何不可能攒出两百金铢,那么他的金铢从哪儿来?很有可能是从他的养父纬桑植那里来的。于是我去查找了一番已经去世的纬桑植的消息,打听到了许多非常有趣的事情。你知道纬桑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雪怀青当然只能摇摇头,安星眠说:“纬桑植出生于一个丧仪师的传统世家。在人类社会里,虽然也有类似丧葬师这样的职业,但从事这一行的人地位都很低,还经常被人避讳,觉得不吉利。但在羽族社会里却正好相反,人们对死者的重视与尊崇让丧仪师的地位非常高,有名望的丧仪师都会受到人们的景仰和尊敬。所以纬桑植也一直非常热爱他的职业,非常珍惜传承了十多代的家族荣誉,并且总是在养子叶浔面前强调这一点。

“他甚至也曾想过要培养叶浔接班,但这个捡来的孩子脾气太怪,而丧仪师这个职业,从策划、选人、选材、程序编排、装饰,到最后的主持,需要应对十分复杂繁琐的流程,需要非常高明的沟通技巧、组织能力与审美能力,叶浔绝对做不来。尽管如此,从小耳濡目染,叶浔心里也毫无保留地接受了纬桑植的全部观点,把养父的荣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而这一点,就是悲剧的起源。

“我发现,纬桑植虽然把丧仪事业视作自己的生命,但是这一辈子却几乎没有完成过几个特别重要的丧仪,原因很简单——他的父亲太长寿了。二十年前的时候,纬桑植五十五岁,已经做了一辈子的丧仪师,但自己独当一面成为主角却只有短短的七年,在此之前一直都是给他的父亲做助手。

“更为不幸的是,父亲死后的七年里,整个城邦竟然没有一位重要的、足够分量的大人物死去。虽然这七年中,他也会主持一些王侯和官员的丧仪,但那些人的级别都不够,在等级分化十分严明的羽族,丧仪的排场有严格的限制,让他根本无从施展。你可以想象,这就好比让当年的威武王嬴无翳天天干些清剿山寨土匪的活计,或者项空月这样能治理天下的人才屈身于小县令的位置上,纬桑植内心的郁闷可想而知。

“这种阴郁的心境也让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的父亲长寿而健康,他却在五十岁后身体就不断恶化,各种疾病缠身。到了五十五岁那年,几乎连平时站立走路都需要拐杖了。他自己也知道命不久矣,心情更加恶劣,我问了好几位当时他的朋友们,这些朋友无一例外地告诉我,纬桑植每次与他们见面,都会感叹自己时命不济,看来这辈子都无法主持一次真正像样的重大丧仪了。作为一个丧葬世家的传人,这样的巨大耻辱足以让他死不瞑目。既然这些朋友们都能听到他的这番表白,想必他的养子在出宫探望他时也能听到……”

“我明白了!”雪怀青惊呼一声,“叶浔杀害领主……是为了让他的养父得到一次重大丧仪的机会!他是为了丧仪而杀人的!天哪,这真的是一个很荒谬的理由!”

安星眠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想来想去,这是最合乎情理的一个推断了,虽然荒谬,却最为合理。在叶浔的生命中,养父重于一切,他希望在临死前能主持一次重大丧仪,这个希望也就成了叶浔的唯一目标。

“另一个有力的证据是,在领主死前一个月,纬桑植家里被偷走了两百个金铢,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撬门撬窗的痕迹,捕快怀疑是内贼作案,但是把家里的仆人审问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对于纬桑植这样的丧仪师世家而言,两百金铢不算大数目,因此事后也没有怎么用力追查。但是现在,我们可以判断出,这个内贼就是叶浔。

“叶浔偷了钱,让债务缠身的李昱成偿清了债务。作为交换条件,他要李昱成配合他的行动,在指定的日期把雪寂骗到御花园去做替罪羊。对于叶浔而言,雪寂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入侵者,肯定是坏人,他对坏人不需要有丝毫歉疚。而李昱成虽然答应了,但担心事后被查出来,所以偷了一身侍卫的服装,以掩盖自己宦官的身份。之后发生的事情,人们都很清楚了。叶浔杀害了领主,领主的丧仪是一个城邦最高等级的丧仪,他倒是挺会挑。”

雪怀青禁不住长叹一声:“可是叶先生,他看起来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怎么会能想出那么多点子:打开花园的偏门,偷我父亲的鞋,让李昱成把我父亲诱骗到现场。这应该是一个思维缜密的人才能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