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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故事 我们逃向南方(第19/23页)

我们都能闻到湿漉漉的血的气息。罗耷的血,正顺着结了冰的山道流淌。他还没有咽气,睁着一双发了灰的眼睛,挣扎着看向那女孩——我们豁出性命要送到冠云堡的东西。

余下的佣兵也紧盯着向慕览,只要他的手一松,我们就再无牵挂,可以朝泪狮门扑上去,和崔虮子决一死战。我们全都红了眼睛,指望能杀一个是一个,但他们占据了不败之地,只要用长枪封住石门,乱箭射下,雪崩到来时往石门后一躲,什么事也不会有,而黑水团一脉,就此覆灭。

向慕览最终叹了口气。他把手放了下来,把郡主轻轻放回到山路上。小郡主身子颤抖,眼睛瞪得大大的,拳头捏得很紧,但依旧是什么话也不说。

向慕览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头,“我是做不到。”他叹着气说,“你赢了。把我的兄弟放了吧,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崔虮子放声大笑,“向慕览,过去在山里,你就一直压在我头上。那时候我就想看到这一天,看到你跪在地上求我。”

“把女孩送上来吧,”他说,冷冰冰地横了我们一眼,“至于这些人嘛,把左手也都砍了,我就饶了他们。”

他哈哈大笑,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一滴滴地滴到铁钩子上,但他丝毫也没有察觉,只是仰着脖子大笑。

甚至他身边的士兵都发现了问题,静悄悄地向后退去。

他再低下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全变了,黄中透蓝,眼圈下全是黑色。

罗鸿轻声但是清晰地说:“第二个。”

呼啸的雪锋快速逼近,我们甚至看得出那些雪雾中隐藏的形象,那是成千上万的大象、成千上万的雪狮、成千上万的白熊、成千上万的白龙,它们冲撞着大地,天地摇撼,长长的冰川呼啸着,呻吟着,长长的冰蓝裂缝张开又合上。

一名羽人长矛手突然转身,开始没命地逃跑。接着所有的士兵都开始掉头逃跑了,他们奔跑的时候,又有一个羽人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路上,一动不动了。

“第三个。”罗鸿数着说。

我勉强支撑着,从马鞍下抽出笨重的身子,站了起来,正好扶住摇摇欲坠的郡主。

巨响犹如霹雳,雪已经扑入了峡谷,冰块如雷而下,宛如庞然巨兽的咆哮,它们一瞬间的工夫就涌过了长长的通道,扑到了身后。

向慕览冷冷地说:“跳。”

凶猛的雪兽猛撞在我们背上。冰和雪的舞蹈。仿佛展翅日到来,我们腾入空中,又翻滚而下。飞泻的冰雪从头冲下,遮天蔽日,盖住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闻不见。

成千上万的军队和铁骑暴雨般驰过头顶,狂暴的铁蹄踏过我的颅骨,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紧抓住女孩的手,飞腾,坠落,翻滚,良久才落地,嘴里灌满了冰泥。石头狮子门好像一道屏障,它把我们遮蔽在落满泪痕的石块后,那儿充满了幽暗、泥土、水流和生命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亲吻大地,哭泣出声。

飞扬的旗帜从云端里探出,展露出一颗银色骷髅,头上围绕着一条咬着尾巴的蛇。那是凛北王的旗帜。它们迎风招展,如同一群苍鹰翱翔展翅。

冠云堡就在对面。

朦胧的白雾散开了,厚实的冰墙后矗立起无数重重叠叠的冰尖顶,就像冰川下的冰塔林。每一座塔楼都雕满镂空的窗花。阳光从缝里钻出来,就好像点亮无数缀满钻石的风车。

它们并不都是白色的,有浅绿、淡蓝和更深邃的古蓝色。那都是冰本身的颜色。

阳光玩味着它,摆弄着它,折射出七彩的光。这是座仿佛用水晶雕刻出来的城堡,像是公主案头的玩具,却怎么也不像用来防御强敌的堡垒。

“难怪冰川羽人如此骄傲。”罗鸿使劲地抬着头看那些旗帜,“他们看不上这瘦姑娘,我们要不到好价钱的。”

那时候我们正站在冠云山对面的一处屯兵哨所里,巨大得不可思议的冰瀑直挺挺地从我们脚下的山崖裂口俯冲而下,直冲数十里外的冰原。冠云山那高耸的冰峰插入云中,尖削如刀,只在肩部有一处隐约的缓坡。那座冰城堡就修筑在那里。

我们六个人都奇迹般地都从雪崩中幸存了下来,只是失去了所有的马。

我和那女孩花了三个时辰,陆续从雪坑里挖出了向慕览、颜途、罗鸿和柳吉,然后是罗耷的马。我们怎么也找不到罗耷的尸体了,所以我把他的马鞍解下,扛在肩膀上走了一路。

在屯兵所,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郡主身上那块佩玉解下,让哨长送到城堡去。那块王家佩玉的效力果然很大,冠云堡人给了我们从未有过的殊荣——凛北王要亲自来哨所迎接郡主。

我们已经看到了一队骑兵,正从冠云山的冰坡上俯冲下来。他们行走得比我们预计的要缓慢得多。距离还很远,也只有羽人的眼睛能看出来——队伍中有一辆庞大的马车,虽然拉车的八匹马奋力奔跑,但还是拖累了骑兵的速度。直到天快黑时,铁骑护卫队喧闹嘈杂的蹄声才真正宣告了凛北王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