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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祖还是没有说话。任待燕想起来,自己到现在都没听他说过一个字。不过官家点了点头,已然算是足够的恩典了。
“陛下,臣刚从存放财宝的仓房过来,那些仓房里装的是整个汉金的财富。”他打住话头。炉火噼啪作响。宫殿之外,到处天寒地冻,从外面进来这里,这点暖意越发叫人不舍。
任待燕开口道出他要说的第一件事:“陛下,军中将士恳请陛下停止搜罗城中钱物。不能再对百姓这般横征暴敛了。我们把已经收来的财物悉数交给番子,除此之外再无分文。”
“番子不会答应的。”官家说话声音很轻,语速很快,咬字清晰。
“陛下圣明,番子不会答应。可是汉金城不管拿出多少钱来,他们都不会满意。与此同时,我们却让百姓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和勇气。”
“任都统制,朕需要这些金银,朕已经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这条件我们根本无力满足,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啊陛下。而今邻里反目,主仆失矩,百姓私藏财物都被问斩,长此以往,我们必将自毁城墙,到最后,番子还是会攻进城来。不仅如此,陛下,番子以后还将得寸进尺,已是尽人皆知啊。”
“说。”官家说道。这不公平,可是身为官家,不必讲究公平。
于是任待燕遵旨了。任待燕整晚整晚不得入眠,这便是原因之一。他提高声音,语气坚决地说:“番子会要求我们以百姓作价充抵不足之数。他们会掳走各行各业的工匠,会给奇台儿女套上枷锁,将他们赶去北方为奴。许多人会在中途死去。如果番子掳走的人口足够多,那么这些损失他们根本不会顾惜。就像对待牛马一样。”怨怒的情绪,要小心处置。
官家说:“大丈夫理当为国尽忠。无人可以脱免。”
任待燕看着官家,片刻之后又垂下眼睛。他说:“陛下,女人也会被番子掳走抵数。女妇价值几何,歌女价值几何。”他稍一停顿,又逼着自己说下去:“命妇价值几何,宗姬价值几何,妃嫔价值几何,百姓妻女价值几何。帝姬价值极高,陛下的姐妹,能抵充不少的数目。”
大殿里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声音。
终于,奇台的皇帝开口了。“女子,”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也理当为国尽忠。古时……也曾把女子送往北方,把帝姬送去和亲。”
“送去几千女子吗,陛下?去做奴隶吗?”他提高了声音。
“放肆!”太宰说,“别忘了这是在哪儿!”
“我知道这是在哪儿!”任待燕喝道,“这里是奇台的皇宫大殿,是天下之中!”
官家凝视着任待燕。他的身量不似太上皇那般修长,整个人陷进宽大的龙椅中,像是已经不堪重负。“天下之中,”他重复道,“那么,要避免这一切,任卿有何良策?”
任待燕知道自己要如何回答。来时就知道。
“陛下,我们开战。”
大殿上一片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惊惧不已。
任待燕说:“陛下,汉金并非整个奇台。随着时间推移,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将影响到整个帝国。我们同番族开战,就能激起一道火花,就能让奇台记起,何为勇气。阿尔泰军远离故土,他们绝不想要围城作战。不仅如此,番子刚刚攻陷萧虏,眼下却将大军屯集于此,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听到北方传来自家后院失火的消息。”
“你又怎么知道这些?”问话的是太宰。声音刺耳。
任待燕答:“称职的军人都知道。”他的话半真半假,但他努力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番子必须守住自己的基业,否则就会被旁人夺去。萧虏输掉的,阿尔泰人也可能轻易输掉!其他部落绝没有拥戴他们,只不过是害怕他们——而且只有阿尔泰人在他们面前时才会害怕。看着吧,阿尔泰人身后定会再起纷争。”
没有人说话。任待燕继续推进。“至于奇台子弟……只要我们做出榜样,他们也定将奋勇抵抗。奇台有亿万百姓啊,陛下!今日之议,不仅关乎我们自己的命运,也不仅关乎当今一世啊,陛下!”他低下头去,眼泪几欲夺眶而出。是因为我太累了,他告诉自己。
“那么,任卿究竟有何打算?将这些金银珠宝送出去,叫那些番族拿上这些财宝回家?”官家目不转睛,眼神犀利。
任待燕抬起头。“陛下,军中将领另有建议。不错,我们送出财宝,但同时告诉番子,余下的钱物尚需时日收集。我们拖住番子,叫他们等在这里。汉金目前饥寒交困,但只要小心应付,百姓还是能活下去。可阿尔泰军却驻在城外的寒冬里,我们不必出战,只要尽量拖延。”
“然后呢?”
“然后我们出战。陛下,臣在延陵的部队可以分出半数兵力赶过来。可以派人出城,钻出包围圈去延陵送信;趁夜放出传书鸽,也能躲过弓箭把消息送到。臣了解帐中诸将,他们一直在努力集结新安城北溃败的军队。陛下,延陵仍旧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派出大军前来解围,届时城中守军也将一鼓作气,出城延敌。我们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