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丧仪(第2/11页)
两人说不到几句话,翁笛又将小清音请了出来,献宝道:“萧兄,听闻你喜欢这戏子,我专门聘了来,让她给你唱两段爱听的。萧兄要听什么,尽管点来!”
“这……只怕不妥。”萧凤合颇觉尴尬,摆手道:“清音姑娘我认得,擅长的乃是风月曲调,令尊……令尊仙去仅数日,怎好唱这些?”
“无妨。”翁笛笑道:“我这里已经唱过了。萧兄,太史公有言‘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人死如灯灭,咱们还在生的何必如此不知变通呢?唱两段曲子,一洗哀丧岂不更好?”
先贤巨著被曲解作践,萧凤合心头顿起不快,面上依旧微笑着,淡淡拒绝:“无妨,咱们作乐不急这一时。我常日所喜只是清音姑娘的声调嗓门,偶尔请她来唱,所点的也并非那些现成的段子,只选《诗经》里的两、三辞句谱个曲,清唱了出来就很好。”说到这里,他不待翁笛插话,低声道:“翁兄,我听闻令尊遗体下落不明,此事可有眉目?”
翁笛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摇头道:“萧兄,此事衙门已在查了,只是这帮吃干饭的不知使力,成日间瞎忙,一点头绪没有,只会跟我抱怨蹊跷、蹊跷,还反过来追问我许多,我又不在这桂川住,如何晓得?”
“官府查案向来如此,总要问得细致妥帖,才不致遗漏了关键。”萧凤合道:“不过,我看桂川县的捕快并非无能,我来的路上遇到贵县何捕头,同他谈了两句,听他所言,令尊竟是在自家床上于睡梦中仙去后,尸身凭空失踪的?”
“萧,萧兄……你遇到何捕头了?”翁笛一惊,追问道:“他可有在你面前说我什么?”
“你?”萧凤合奇道:“何捕头为何要同我说翁兄你的事?”
翁笛哼了一声,满脸不屑,“何长顺此人十分虚伪,自以为是,案子不知好好破,反而仗着捕头身份在人前训斥于我,说我不忠不孝、弃养老父,还做些掩耳盗铃的勾当。我百里奔丧,一路跪着进门,膝盖都磨破了,又厚葬家父,做这般道场,试问这桂川县几人舍得?我如此尽心尽力,还能是不孝么?”
“这嘛……”萧凤合低下头,“孝之一字,各人理解不同。兴许,何捕头是希望你在令尊在生时亦多多给予关照吧。今天这些繁华热闹场面,令尊若泉下有知,自然也是欢喜的。”
“唉,我也想。可我一人在省城奔忙,成日间皆在各位大人间逢迎,何曾有片刻闲工夫?总想着再奋发几日,再上进一些时候,待到功成名就、挂印冠翎后,方好衣锦还乡,接老父共享荣华,谁知……我可怜的爹竟这般福薄,等不到享我这不肖子的清福,就仙去了……”说到此处,翁笛挤出两滴眼泪,舍不得拭去,便由它挂在鼻边,只拿手在眼睛边乱揉,转头看着萧凤合,突然破涕为笑,叹道:“失态,失态,让萧兄见笑。也合该我时运不济,未曾有幸早日遇见萧兄。倘若早识得萧兄这般英伟男儿,跟着你学些进退手段,为你办些粗使活计,得萧兄抬举一二,兴许早就光耀了我翁家粗陋门楣,家父也不至于抱憾而终了……呜呼,子欲养而亲不在……”
萧凤合听翁笛这番话,起初只是在腹内冷笑不屑,到后头几乎没给恶心得昏死过去,再也坐不住,匆匆起身,推脱还有要事待办,辞了出来。翁笛又一路送出巷口,轿子远远看不见了,方才带人回府。
回到花厅,翁笛一个贴身的心腹凑上来,悄声问:“少爷,方才萧公子问老爷之事,您为何不说那个梦呢?萧公子大有门路,兴许……”
“糊涂!”翁笛啐了他一口,骂道:“萧兄再有门路,是拿来解决这些荒诞不经之事的么?!读书人,又在官道上行走,最忌讳这些怪力乱神,若真有什么还好开口,此刻青天白日,仅凭一个梦就跟人瞎说不成?!”
“可是……您不是担心那怪物……”
“胡扯什么!”翁笛怒了,一茶盅砸在心腹脚边的地下,泼得满地茶水。“痴梦而已,有什么要紧?!老头子尸骨不见,还能作祟不能?这是我自家的事,旁人能有多大本事来管?”说完,将心腹逐出门外,自己在厅内喝闷酒,一杯接一杯灌下肚,渐渐醉倒在桌上睡熟了。
萧凤合带人一路回到萧府,匆匆下轿,站在院里深吸了几口气,长叹道:“污秽,污秽!”沉默片刻,转头向一旁的丫头问道:“倾枝,这城里可有什么新鲜香料?一定要清雅别致的,我得薰一薰。翁家浊臭逼人,委实让人受不了。”
那丫头闻言,楞了片刻,方惊喜道:“表少爷,你……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怎不记得,你这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呢。”萧凤合一笑,“七年前,我回来探亲,你那时候才这么点高。”他手在自己腰侧比了一下,“你同一个厨房大娘斗嘴。我笑话你年纪不大,脾性却不小。那时候你好像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