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早就忍得快发疯了

紫微城,大理寺。

小窗孤月,青灯如豆。

华缨被关押在看守重犯的天字号牢狱内,此刻正在大狱的审讯室内,刚刚接受过大理寺及刑部的审讯。

这事按理虽是大理寺主审,然因嬴澈特别吩咐过,刑部也派了人来陪审,案件由如今代领尚书令一职的嬴濯统管。

是以,她并未遭遇什么刑讯逼供,一张脸白皙洁净,微微蓬乱的鬓发之下,明眸如洗,宝剑似的锋锐,只是纤细雪白的脖颈上仍残留着几道剑痕血痕,是方才意图自刎所致。

然而说是审讯,实际也没什么可审的。面对问询,她十分干净利落地就承认了自己悄悄把舞剑换成真剑带进去、蓄意谋杀济阳侯父子的事情,且是自己一人准备,与旁人、与花月楼和教坊都无关。

“那事情就先到这里了。”

结束之后,嬴濯示意书办将方才记录好的状纸递给华缨看:“人犯再看看,若无异议,就可签字画押了。”

华缨浏览了一番,确认上面记载的都是自己方才所说的内容之后,直截了当就画了押,道:“回长官,我没有异议。”

她这是一心求死的态度。嬴濯眼中掠过一丝悲悯,不再说什么,转向一众陪审的官员道:“既如此,诸位就先回去吧。这事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回头由刑部复核过,请陛下过目,就可结案了。”

大理寺的一帮老头子都是人精,知晓这事涉及济阳侯与晋王之争,说不定还要扯出当年的夺嫡之事来,本就不想牵扯其中。

此时见嬴濯说散会,也乐得把担子甩给他,纷纷离开。至于今后这案子要有什么别的变故,才好全数推到他身上。

于是森冷庄严的审讯室转瞬只剩二人,看押人犯的狱卒也侯在门外。嬴濯走至她面前,轻声道:“骆娘子,可想好了?”

“这样的供状呈上去,依照律法,你以罪奴之身行刺侯爵,即使未遂,也是死罪。”

华缨听罢,冷笑了声:“我在这样隆重的宴会上刺杀,就没想着能活下来。怎么,我行刺的时候都不怕,如今反倒怕了?”

“我是早就死过一回的人了,如今不过苟活着。尔等要杀便杀,我无别话可说。”

“骆娘子又何必做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呢。”嬴濯道,“若骆娘子所说的刺杀动机是真,那么依照律法,该死的另有其人。娘子行刺是想为她们报仇,怎么如今反倒放弃了呢。”

这似是在劝她用此事上告虞伯山。华缨冷笑,反问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长官觉得,律法会维护我们这些低贱的官妓?”

如果律法有用,当年母亲就不会被虞伯山奸杀,更不会事后无人追究。因为律法规定过官员不得逼|奸官妓。

可事实上,他们不还是想对她们怎样就怎样?不止是虞伯山,连齐之礼这样的小官都敢堂而皇之地想带走华绾,身为最底层的官妓,她们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可我如果说,家兄愿意给你们这个公道呢?”

家兄?华缨愣了一下:“你是博陵郡公?”

“是。”嬴濯径直承认了,又劝道,“该死的另有其人,骆娘子又何必自寻短见?若这份罪状递上去,以虞氏想杀你之急迫,不日便得行刑,他们自己依旧逍遥法外。可若积极上告,能将虞伯山拖下水不说,我们也能多保你一段时间。他日,再想办法救你出去。”

“只是眼下,得委屈你先在狱中待一段时间了……”

可话又说回来,待在大理寺,于骆华缨而言反倒是最安全的。

虞琛手里的白鹭卫无孔不入,放她出去,保护她的难度反倒会大大增加。

华缨听罢,却是沉默了一晌。

私心里她并不愿旁人拿母亲的事来利用她,t她也不相信这件事晋王能给她什么公道,无非是想利用此事,作为攻讦虞伯山的借口罢了。

但今夜,晋王殿下是为了阻止她自尽而被人偷袭,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感恩。

况且她也知道,这一定是溶溶劝他要保护自己,否则他哪会救自己呢?为了她和华绾,溶溶已经付出够多的了,她不应辜负溶溶……

“好。”她最终答应下来,眼里锋锐的光也变得柔和,“我都听殿下的。”

嬴濯微笑:“那就有劳娘子再写一封诉状,可需要文书代笔么?”

华缨摇头:“不用。”

同虞伯山的血海深仇,每一滴血,每一份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刻骨铭心。

也必须由她自己来,与虞氏清算干净。

嬴濯点点头,吩咐人进来给她解了镣铐与枷锁,让她移去旁边的书案前写。整理好诉状之后,临去时,又特别嘱咐:“这段时间就先委屈女郎在狱中待一段时间,我会着专人来与女郎送饭,除他之外,其余任何人送来的水与食物都不要碰,其他的,能接触到身体部位的一应东西,也都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