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澈郎”

外面雪正下得紧,挦绵扯絮一般,琼瑶碎剪,乘风飘泊。以至于从云开月明居到东门口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令漪肩上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身上、发丝上也全是鹅毛大雪,又落在密长的眼睫上,打湿了她眼睛。

“怎么样,王兄回来了没有?”

顾不得拂落,她一直跑到府门前才停了下来。府门此时正洞开着,府里的郑管事正同几名侍卫提灯握剑立在门前,闻言,面露难色:“我也是才得的消息,说是今晚宫宴上,有人行刺……”

“他不是很厉害吗,这么大个人,怎么连个刺客也躲不了?”令漪语气焦急,满面担忧。

“我出去瞧瞧。”

终究是按捺不下心中的担忧,说着,就要提裙出去。管事忙拦住她:“娘子别冲动。”

“殿下吩咐了,以防不测,让您好好待在府里,哪儿也别去。”

“是啊。”落在后面的簇玉这时也跟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劝,“不是说遇刺了么,指不定哪儿还有刺客的同党。您就在这里等,哪儿也别去。”

“至于殿下,他吉人天相,自不会有事的。”

“可,可是……”

令漪还要犹豫,这时巷中突然传来侍卫欣喜的声:“殿下,是殿下回来了!”

王兄回来了……令漪忙跨过门,朝巷中跑去。街道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将月光折射得凄清一片,她踩在雪地里,几乎打了个趔趄,脚踝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前方幽暗的街巷尽处已有马车驶来,华丽轩敞的车身模糊在雪月灿亮的光晕里,冰天雪地里铜铃声与车马疾行声却显得格外清脆,好似也冒着寒气,听得人心阵阵发寒,直往下坠。

是王兄的马车没错。令漪眸间一喜,顾不得脚踝处的疼痛,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欲往前奔。

恰是此刻,几抹黑影忽从王府对面的房檐上跃下,手中刀剑明光如水,携风而来时带着凛冽的杀气。她“啊”的一声尖叫,还不及避闪,一抹人影飞速跃至身前,“砰”的几声刀剑相击的清脆,逼退了那朝她袭来的人影。

“娘子,没事吧?”

漫天飞雪中响起那人关怀的问询,是宁瓒。

戍守在门前的侍卫也已持刃赶来,二人安稳护在中间。令漪焦急摇头:“我没事。”又仓惶朝街巷中的马车看去。

此时街旁房檐上又跳下更多的刺客,眼见掳走她不得,纷纷朝马车疾奔而去。大雪纷飞之中刀光剑影无数。

宁瓒一面警觉地持剑将她护在身后,一面担忧地看着马车那边的状况。他道:“这些人竟事先埋伏在这儿,想再次暗算殿下,当真是歹毒!”

“那王兄呢?”令漪急切地问。

“这个您放心,殿下没有大碍。”

宁瓒三言两语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方才有刺客混在禁军之中,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骆华缨身上时,从后暗算了嬴澈。还好他避闪的及时,那一刀刺偏了,虽有伤却不至于致命,否则必死无疑。

而华缨也落在了禁军手中,嬴澈吩咐了要留活口,由刑部主审。眼下正由凉王同嬴濯在宫中总理此事,暂且没有大碍。

随后,嬴澈猜到会有人埋伏在他回府的路上,事先安排了一架空马车做出有人的样子返程,又命王府的侍卫严阵以待。

果不其然,宁瓒说话的间隙,原先逼近马车的刺客已经发现有诈,预备逃离,却与事先埋伏在后的侍卫打了个照面,两拨人马厮杀起来,鹅毛般的大雪中迅速蔓延起浓烈的血腥味。

得知华缨无碍,令漪稍稍放下心来,又情急地追问:“那王兄为什么还没回来?”

她话音刚落,簌簌落雪声忽传来极低沉的一声:“杀,无赦。”

没了要留活口的顾虑,一众侍卫手起刀落,直入肺腑,一击毙命。心知是他,令漪忙跑过去:“王兄!”

四分五裂的马车旁,嬴澈正立在人群之中,手持一把竹骨伞,山眉海目,风仪玉立。

饶是如此,他衣上仍旧落满了雪花。脸色苍白,冰雪熠耀之中,几与冰雪同色。

“你是在找我吗?”见女郎有如投林的乳燕奔过来,他语声淡淡地问。

令漪鼻头一酸,眼眶忽然泛上极猛烈的热意。劫后重逢的喜悦与余悸有似潮水淹没了她,她很难形容那一瞬间是个什么心境,唯扑进嬴澈怀中,紧紧攥着他双臂,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嬴澈语声有些无奈,将伞倾斜过去,遮住她身子大半。

“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你又哭什么。”

他背上有伤,此时不过强撑着,更担心还会有其他刺客埋伏在周围,一心只想劝她先回去。

可惜陷在情绪中的女郎是全然不讲理的。她满面是泪地抬起脸:“我就是要哭,你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