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保卫京城 第八章 天机(第10/25页)

“出淤泥而不染”!卢云悚然大惊,方知这柄刀的强处。此刀既能“出淤泥不染”,当然也不会沾上血迹,这是一柄“杀人不沾血”的好刀。

卢云颤声道:“这……这柄刀也是欧阳勇打出的?”

那首领道:“岂止如此?满场兵器,尽数出于‘铸铁山庄’之手。”

那首领叹了口气,道:“卢云,我曾仔细想过,该怎么让你知道这场十年大战的惨烈处。你现下明白了么?”

卢云沉点良久,轻声道:“我明白。”

无须一字着墨,也不必谈什么人数死伤,单单这几件兵器的演变,便已道尽了一切沧桑。

那首领悠悠说道:“十年前,江充的火炮能射八十尺,十年之后,朝廷的火炮可射八百丈。景泰六年兵部上奏,秦霸先的铁胎大弓连破三层甲,满朝皆惊,现今秦仲海的连弩一射四十发,发发钉城墙,而朝廷上下视若平常……”

全场静默下来,灵智、帖木儿灭里,乃至于韦子壮,人人无言以对。那首领的嗓音更显苍老,低声道:“这场大战势均力敌,双方越战越勇、越打越强。据我猜想,他们只要再打个二十年,人便能飞上青天,木牛流马也能重现人间。只是到了那一刻,天下也没几个人好杀了。”

在这强生弱死的人世间,要想活下去,便得越来越强。战国百年,秦人率先出铁器。五代异族南侵,宋人被迫发明古今第一发火炮。倘使朝廷怒苍再打百年,谁也不知敌我双方会走到哪一步。

一片沉静间,猛听一声怒喊,卢云提起刀来,使劲朝“正统军”的盾牌砍落。一刀一刀,火星飞射,激得洞内满是火光,望来恁煞壮观。可无论他怎么砍,盾牌就是纹风不动,军刀也是毫发无伤。他提起内力,放声怒吼,霎时已将“正统之盾”砍做两半。

当地一声响,手上的军刀却也断为两截,只余下一个空柄。这两件兵器居然同归于尽了。卢云微微喘气,手上提着一个空柄,神色激动间,正要将之扔出,却摸到了刀柄护手上的刻字。他凝目来看,却见到了两行字,见是:“怒仓征西招抚使江翼本部器械,严禁离营”。

卢云大吃一惊:“江翼!他投入了怒苍?”布幕后响起了笑声:“天下事真是难料,是么?”

这江翼来头不小,正是当年“太子太师”江充的胞弟,景泰年间出征剿匪,与秦霸先麾下不知打了多少仗。岂料十年之后,他竟成了怒苍匪将的一员?

今朝是国家大将,明日却聚众称反,楚河汉界,说翻就翻,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那首领轻声道:“说起这个江翼呢,倒也是个奇葩。此人十年前平平无奇,才干至多称得上堪用。可十年之后,他名气之大,威震西疆,用兵如同鬼神。江充如果见到他今日的气势,恐怕要吓得从坟里跳出来了。”

他叹息一声,又道:“卢云,你跟我说吧,为何十年前的江翼不值一哂,十年前的铁牛儿稀松平常,却纷纷在正统朝里成为当代宗匠?”

同样的江翼、同样的铁牛儿、同样的打铁艺,十年前、十年后,却有惊天动地的转变,这不单是因为他们自己进步了,而是因为另一个情由。卢云望着地下的军刀铁盾,轻轻地道:“他们效命的人不同了。”

那首领淡然道:“有何不同?”

卢云微起叹息之意,他抚摸额头的旧伤,并未回话。

那首领道:“卢云,你跟我说,一个人什么时候气力最大?”

卢云怔怔发呆,不曾回话。一旁韦子壮便替他说了:“生气的时候。”

那首领道:“正是如此。凡人生气时咬牙切齿、须发俱张,气力远比嘻笑时大上十倍不止,有时气愤所至,更能做到平日想也想到不到的事情……”他顿了顿,忽道:“懂了吗?为何朝廷将领一旦投上怒苍,个个都能化身当代神将?几万官军也挡不下?”

卢云叹道:“他们发怒了。”

那首领道:“没错,我想今日的江翼也该明白了,为何过去的自己就是打不赢秦霸先。”

人因愤怒而有力。说来世上最大的力量,便是这个“怒”字。当年秦霸先以西北一隅抗击天下,山寨人材却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原来一切力量的出处,正是这个“怒”字。

那首领又道:“卢云,你可晓得世上比‘怒’更强大的力量,却是什么?”

卢云轻声道:“恕。”

“恕?”帘幕后传来疑问。

卢云静静说道:“宽恕。”

噗嗤一声,那首领好似掩嘴莞尔,一旁韦子壮则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须臾之间,整座洞里放肆哄堂,满是狂笑声。那首领笑了一会儿,道:“卢云啊卢云,亏你饱读诗书,居然天真至此。你跟我说,世人为何会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