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更遏圣母(第7/8页)
原来这袖犬极具灵性,才进殿,便已察觉帘幕后有人,它只道是原来的主人又在与它戏耍,是以才会如此。众人一愕,见它竟从帘幕后扯出一个人来。惶急中,晏荷影帽子掉落。
慌的不只是她,就这片刻间,已有几名宫女要冲出殿去唤人,却听王太后柔声道:“不要慌。这位姑娘不要慌。”第一句话是说给众宫女的,第二句却是在安抚晏荷影。
一宫女一阵风般冲到晏荷影跟前,低叱:“跪下!什么人?敢擅闯嘉年殿?”晏荷影被殿中一时肃穆起来的气氛所吓,腿一软,跪倒在地。见此情形,王太后皱眉了:“双喜,不要吓唬这孩子,快扶她起来。”
叫做双喜的宫女犹豫道:“娘娘,方才宫里不是在抓刺客?若她是刺客……”
“她若是刺客,还会等到这一刻?不早就动手了?”王太后叹道,“孩子,莫害怕,快起来。”
晏荷影战战兢兢地起身,抬眼见王太后正对自己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她踌躇着挨到王太后身边。几名宫女仍戒备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只恐她会对王太后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王太后却很坦然,拉着她的手道:“孩子,你是来找世子的?”她欲待否认,可转念间却点了点头,但心中马上愧疚万分:自己不该欺哄这么慈善可亲的王太后。
见她点头,众人全笑了。双喜叹道:“唉,守门巡查的那些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又让溜了一个进来!”烟荷亦笑:“宫墙加高到九丈都挡不住,这下可真真没法子了,干脆只在宫外面挖一条深沟,再把汴河的水引来灌满,兴许还能管点儿用。”
王太后亦是莞尔:“你这孩子,胆子也忒大了,却是怎么进来的?”细赏她的容貌,“长得真好哇,是不是?”环顾众宫女。晏荷影被这一夸,如三伏天喝了一盏冰镇酸梅汤,那种舒服从心底里一个劲地往外冒。只觉能得她天语褒奖,实在是自己这一生当中最可得意夸耀的事了。
众宫女皆笑着点头。青青抱着两犬道:“娘娘,这些年溜进来的那么多人里头,倒数这位姐姐最是好看。”双喜笑道:“可惜殿下不在,不然请了来,不定殿下一眼倒相中了,那该有多好!”
在众宫女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声中,晏荷影的头越来越低,脸也越来越红。王太后见状,忙轻斥:“啐,就是平日里惯得你们太狠了,现才敢这样欺侮人家。都出去吧,我和这孩子聊一聊。”众宫女皆笑嘻嘻地出殿去,并反手带上了殿门。
王太后把自己的茶盏递给晏荷影道:“莫怕,来,坐这儿,先喝口茶。”晏荷影乖顺地接过茶盏,谢道:“谢娘娘的恩典。”王太后轻“咦”了一声:“听姑娘的口音,是姑苏人?”
“是,我是姑苏晏府的。”
王太后仔细打量她,良久,轻叹一声:“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现寒山寺半夜里还敲钟吗?”
晏荷影恭谨以答:“是,还敲。夜半三更的,有时候还真让人睡不好觉。”王太后一笑,但笑容万分地落寞怅惘:“能有那钟声听还是有福气的,像我,就是再想听,也没那个福分了。”
晏荷影答道:“娘娘要是还没福气,那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人有福气了。”
“哦?是吗?”王太后淡然一笑,“姑娘所指的福气是什么?是这王宫,还是我的身份?”
“是娘娘的儿子,殿下。”
听她提到爱子,王太后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色,这才消解了几分。她接着又问道:“姑娘是从府里偷跑出来的吧?”
为圆前谎,晏荷影只得又点了点头。王太后叹息了:“好孩子,年纪小小的,怎么就做下这么糊涂的事情?你爹娘现下还不都得急坏了?”晏荷影听在耳中,只觉无地自容。
“世子现不在宫里。就是在,我也不能让他见你。从古到今,终身大事均须禀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小孩子家的,怎能随了性子乱来?那岂不是要乱了纲常了?”这一番大义俨俨的教训,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譬如自己的父母,晏荷影定会觉得万分刺耳,不耐之余,便会反唇相讥,但现听王太后轻言细语,娓娓道来,她却如聆金科玉律,心悦诚服。
“不过,这也怪你不得,毕竟还是个孩子,谁又没有过青春年少的时候呢?”王太后遥望虚空,眼中又堆满了愁怅。
晏荷影痴望着她,心道:赵长安忒好福气,竟有这么好的娘亲。虽然她自认自己的娘亲也是极好的,但此时,却没来由地羡慕起赵长安来。
王太后一瞥窗外,微微一惊:“啊呀,太晚了,姑娘是住在客店里吗?”晏荷影硬着头皮再次点头。
“这样吧,今晚你先在宫里安歇,明天一早,我就派人护送姑娘回客店取行李,然后回姑苏,姑娘看这样办成吗?”晏荷影立刻慌了神,支支吾吾地推辞。王太后明澈如水的清眸望着她,和颜悦色地问:“怎么?不想回去?还要留在这等世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