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新锦衣卫(第10/21页)

想到这里,他想起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建文委以改革锦衣卫的重责大任,不禁好端端地打了一个寒噤。

“待我去找章逸一谈,最好现在就能找到他。”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周。京师过年总比其他地方来得长,虽然年已过完,十里秦淮到夫子庙一带的灯火仍然比平日更加辉煌,天空不时升起五彩缤纷的焰火,引得全城人仰首惊艳,呼叫之声不绝。郑洽朝那边走去,暗忖:“这时辰说不定到郑家好酒就能寻着这浪子。”

果然“郑家好酒”仍未打烊,门口挂着四个灯笼,灯上各画了一只白兔,是用铁线描的手法浓墨单勾的。线条细而有力,寥寥数笔就把四只姿态各异的兔儿活泼地勾在灯上,只有兔眼上点了红色,在烛光透照之下,如同活的玉兔一般。郑洽走到灯笼下细看,分明出自名家之手,不禁啧啧称奇。

坐在柜台边的郑大娘一眼就瞧见了郑洽,便迎了出来,招呼道:“郑学士这么晚了还来喝酒?一个人吗?”郑洽问道:“这灯笼上四只兔儿,出自何人的手笔?高手啊!”郑娘子喜孜孜地道:“是乌衣巷的马青山马相公给咱画的,这些灯儿是咱自家糊的,好看不?”

郑洽道:“好看极了。马相公?原来是大画家马琬的公子的手笔,怪不得令人惊艳。不错,马琬就住在秦淮河畔,真是家学渊源,名不虚传。郑大娘好大的面子,我瞧这秦淮河两岸所有店家门上挂的,要数你这四盏灯笼最为名贵。”

郑娘子喜道:“那马相公常来咱店里点两个小菜,喝几两黄酒,临走总是拿只漆黑的葫芦,沽上一斤半的老酒带回家孝敬老人家。过年前他来店里时,见我正在裁绵纸糊灯笼,他一时兴起便道:‘娘子若不怕我涂坏了你的灯笼,便让我帮你画上几笔。’我大喜之下拿出笔墨,正要问他这些记帐用的笔能不能合用,马相公提笔挥几下,便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儿。画完四只兔儿后,便问我要换支笔,弄些朱砂来。店里新笔倒有一支,可那里去找朱砂?马相公说用印的印泥也使得,便用大红印泥点了四只玉兔的眼。您说神不神?”

郑洽道:“过完了年,你这四盏灯笼可要收藏好了。这种即兴之笔可遇不可求,你再用八人大轿将马青山抬来,用上好的纸笔墨泥,他也未必能再画得出这几笔呢。”

这时章逸穿着便服,从店内出来拱手道:“郑学士快请进来喝两杯,俺请了刚加入咱们的两位好汉在此用饭……”

郑洽走进酒店,店中客人都已吃完离去,只剩下章逸等三人一桌在添酒加菜,那于安江是锦衣卫的旧人,沙九龄才从龙腾镖局转来锦衣卫,大家见了郑洽连忙起身招呼。郑洽挥手道:“快快请坐,莫要因我一来便拘束了。大家今后都是同僚,千万不可客气生分,来……我先敬各位一杯。”

郑娘子递了一个酒碗给郑洽,又替他斟满了。郑洽要在这些豪客面前展现些气势,便一口干了那碗黄酒。沙九龄一面干了自己的酒,一面伸出大拇指道:“久听章指挥说,咱们郑学士学问好,人也豪迈义气,心中好生钦佩。今日见了果然不错,想那国家大事咱们那里懂得许多,今后咱们都听郑学士的吩咐便是。”

郑洽谢了,转头对于安江道:“于兄原在锦衣卫多少年了?”于安江已喝了不少酒,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他拱了拱手道:“俺从十八岁加入锦衣卫,从打杂的小军士做起,好不容易做到宋忠指挥的副手。那知宋指挥得罪了上头,也不知是那一个头儿的贱主意,竟然找个什么御史来弹劾宋指挥。结果宋指挥被调到凤阳去带兵,俺就归到章指挥手下,这一下就走运了……”

郑洽听他说得夹缠不清,问他在锦衣卫待了多久,讲了半天却没讲清楚。但无巧不成书,方才在宫里齐泰推荐宋忠率军屯驻开平时,才听他说起过这段故事,想不到马上就在“郑家好酒”碰到宋忠从前的副手,不然还真听不懂于安江在说些什么。他哈哈笑道:“我知道,宋忠后来打西南夷建了军功,又回到锦衣卫来了。你怎不回去跟他?”

于安江猛抓脑袋,头顶发髻都被他抓散,头发垂了下来,显得有些滑稽。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怪了,怪了……哦,你问我为啥不回去跟宋忠?我有三个……三个理由。”郑洽奇道:“三个理由?”

于安江道:“不错。第一,章头儿待弟兄如兄弟,有好处从来少不了底下的,他……他自己却总是一文也不要。第二,那宋忠的名字有些……有些邪乎。我原来在他手下干活也就罢了,这时若再回去,岂不是有点回去送他……那个终的意思,这样不好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