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2/23页)

谁知,这稍纵即逝的画面,却被捣蛋鬼吉姆·布莱克端着的相机镜头捕捉到了。6

人这个生物就是这么不可思议,有的年轻男女朝夕相处,可就是不来电;有的却一见钟情,终身难忘。她居然会对一个名叫安迪·史密斯的美国小伙子一见钟情,连静姝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安迪究竟哪里吸引了她?是他堪比好莱坞明星的英俊挺拔的长相,是他浑身焕发的美国西部牛仔般的英雄气概,还是他迷人的蓝眼睛?细细一想,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是。无论如何,反正安迪这个活生生的优秀男人,在她少女的心田深深地扎下了根,惹动了她的春心。说不清为什么,反正爱神丘比特的神箭将她那颗敏感的心一箭射中。

说起来,静姝此生真正接触到的男人只有三个——父亲孙纪常、哥哥载驰、大哥哥般的杨国雄。在静姝12岁的那年暑假,16岁的杨国雄被父亲的老友严伯父带到家里来,并把他暂时留在了孙家,二人天天朝夕相处。最让她惊异的是,小小年纪的国雄哥,居然练就了一身腱子肉。他的长相虽说不算特别英俊,但气质独特,儒雅中带刚硬,潇洒中带冷漠,锐利中带柔情。她和他特别能玩到一块儿,她带他在风景如画的孙林盘里闲逛,给他介绍林盘里的种种乡土竹树。那天,她和他来到路旁的酸枣树下,他指着树上结的金黄色的枣状果子问她,这是什么树?酸枣树呀。她告诉他,那酸枣的黄皮下,果核包裹着雪白粘酽的果肉,入口咀嚼,酸中带甜,可好吃了。她从小就最馋酸枣,这时就望着悬在头顶的果子撒娇说,国雄哥,人家好想吃哦!他二话不说,就噌噌噌地爬上树,骑在树杈上,采下树枝上吊的一个个的酸枣,抛给她。她那天贪嘴,多吃了些,弄得牙齿连午饭都不大嚼得动了。

有一天,他提出要折千纸鹤送给她。她问千纸鹤是什么呀。他告诉她,折千纸鹤是日本民间的风俗,开始时只为了祈祷生病的人早日康复,后来演变成对被送者的美好祝愿,每只千纸鹤承载一点祝愿,最终成为一个愿望。他问她家有没有杏黄色的纸,杏黄色象征幸福和温暖,他要拿来折千纸鹤。她回答只有白纸。他就说,白纸也行哦,白色象征纯洁、干净,雪花和天鹅不也是白色吗?当第一只千纸鹤从他的手里诞生,她也就差多看会了。经过他的点拨,二人共同折起了千纸鹤。那时,她就觉得,国雄哥真的好能干、好可爱。二人本来计划折一千只千纸鹤,结果纸不够,就只折了99只。她朦朦胧胧地觉得,99只的寓意挺好,这是希望她和国雄哥能地久天长啊!这99只吊在她梳妆台上方的白色千纸鹤,一吊就是几年,直到她母亲淑玉发现它们被风吹废得不成样子了,才叫下人取下扔了。

她一天天地成长起来,早已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了,她对国雄哥的情感渐渐变得微妙起来。如果杨国雄懂得女人,趁势向她发起进攻的话,也许二人早就渐入佳境了。他一直庆幸上司派他到新津机场,这样就有很多机会跟她亲密接触了。不幸的是,1944年的元旦节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也使他的心态发生了逆转。她分明感到国雄哥突然心事重重,变得不坦诚了,这就难免引起她的种种猜忌,甚至以为他另有女人了。这种裂痕,不管对女人还是男人都是致命的。

4月里那天发生的事,加重了静姝的疑惑,陡增反感。那天,杨国雄在少城公园的柳林里跪在母亲脚下,道出了情报之后,悔恨交加,觉得自己恶贯满盈,感觉自己从此彻底背叛了中国,背叛了黄泉之下的父亲,更是背叛了他深爱的静姝姑娘。他的痛苦无以发泄,就踱进少城公园旁边的“努力餐”馆借酒浇愁。他把自己灌醉后,摇摇晃晃走出餐馆,居然坐一辆黄包车直趋光华大学。此时正值午休时间,他被门卫强行拦截在女生宿舍的入口处,他喷着酒气,吵着要见英文系的孙静姝,引起了好些路过的大学生的围观。当静姝被闹醒,匆匆从楼上下来见他时,他使出蛮力甩开门卫,边踉踉跄跄地冲向她,边涕泗纵横地大叫,静姝!静姝!你可不……不能不要我呀,我爱你!……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发着酒疯求爱,弄得静姝脸面扫净,窘迫万分,恨不得马上有个地洞钻进去。见他冲到面前,张臂要抱她,她本能地一闪,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马上鼾声如雷,引得观众哈哈大笑。虽然杨国雄事后酒醒,后悔不迭,一再向她求饶道歉,无奈木已成舟,她对他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也许正是她跟杨国雄感情的磕磕绊绊,才造成了她跟安迪的一见钟情。

或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天吃过晚饭,杨国雄竟然登门找静姝来了。不知为什么,静姝没有像往常那样让他进她的闺房,而是在堂屋一侧的小客厅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