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恰似温柔(第6/8页)

“十多年了,该长大了。”陈勒应着。

那边,冷眼旁观的司徒今嘴角一扯,讽刺大过表情本身的含义。她目光如晦,轮流盯了三人各一眼,又用足了时间沉默周旋,那隐而不发的模样,令他们越发惴惴不安。

司徒今的开场白是:“谁的主意?”

“司徒,其实这件事情……”

“我问谁的主意?”她打断伍月。

陈勒拍了下伍月的肩膀,自己走到司徒今面前停下,顿了顿说:“我的。”

“你的?”

“我的。”

她盯着他,眼神又冷又硬,而他在这种时候,竟是少见却清晰的沉着。他们僵持对峙,像一方极地冰山恰逢了极光。司徒今突然抬脚踢翻了凳子,双手将陈勒狠狠一推,自己从讲台上跳下来,浑身戾气地逼着他:“成心跟我作对是吧?陈勒,你第一天认识我?”

他由着她吼,只一五一十地解释:“明叔从山上下来的消息,是我当初无意间听爸妈提起的。我给了倪年、伍月你家的地址,让她们帮衬着看看。往实了说,这事是我牵的头,委的托,你别怨她俩。”

“阿勒。”

“阿勒!”

另两人异口同声地制止他顶缸。大家都清楚司徒今吃软不吃硬,性子差是一回事,其实为人是讲道理的。倪年上去拉住她:“司徒,这整件事情到头来是我们办得不仗义,没有考虑齐全,没能……”

“得劲儿不!联手拿我当猴耍!”司徒今甩开她,背过身踱了几步,点点头,怒极反笑,“行啊,行,你们能,你们仨真能……”

那边司徒明身影晃动,像是要走过来。陈勒抬手止住,又弯腰扶起方才被踢翻的凳子,口中继续未完的陈述:“伍月她们第一次见到明叔,是在你家那栋楼的四层楼道里。你爸犯病昏倒在家门口,没人发现,假如多耽误个一时半会儿,搞不好今天我们所有人都不会看到他。”

小教室没入死寂,倪年、伍月不约而同地回忆起那次胆颤心惊的送医救护。而那个曾经一心遁入空门,剃度出家,最后又回到万丈红尘的中年男人,只能情何以堪地耷拉着项背。面对十年未见的女儿,他卑微,激动,又怯懦。

司徒今“哈”的一声解除沉默。

她转身过来,食指一下一下戳在陈勒肩头,眼眶都要眦裂:“你给我弄清楚了,一个抛妻弃女的懦夫,一个破坏俗世幸福成全自我信仰的自私鬼,他的死活与我何干?我会稀罕见他?怎么不干脆糟践在那破寺庙里,这辈子都别上赶着回来啊!”

那汹涌而出的愤怒如此强烈,房间四周炸着回声,倪年心惊肉跳,伍月听得难受。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陈勒为之神伤的黯然:“你何必这样死磕自己。”

他被死死盯着。

“作为丈夫、父亲,明叔不值得原谅。你恨他自私自利,恨他不负责任,都行!我甚至可以帮着你一起怨恨,爱谁谁!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帮不了你,司徒……”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她,以至于那双向来不计风云的眸子里,突然多了些哀伤,“承认你一直想念他,有那么难吗?”

世间似是再无声息,一种悲壮的安宁。

司徒今切着齿,颊边不住地抽搐:“你有种给我再说一次!”

“司徒今,你总以为自己大马金刀,但在我眼里,你胆子最小了。”

“阿勒,你别逼她!”倪年飞快地隔开他俩,反身紧紧抱住开始发抖的短发女人,那种情绪即将崩坏的悲戚感,源源不绝地传到她的躯壳里,瞬间浸酸了四肢百骸。伍月在一旁红透了眼,她泪点最低她认了:“司徒你听我说,咱们办这些事,不论是明叔、网站还是福利院,都不是为了要伤害你。你相信我。”

“哈哈哈哈……瞒啊,接着瞒啊,他陈勒脑子有病,伍月你跟着瞎掺和什么?都闲得发慌是吧!”身子被狠狠按着,司徒今满腔怒火无处可泄,只想立马将陈勒毒打一顿,“倪年,你给我放开!”

“司徒!”

“我让你松开,听见没有?聋了是吧!”

“你冷静点好吗!”

“松开!”挣脱不了,暴怒边缘的人不堪忍受,逮谁呲谁,“行啊!行!那么你呢,倪年?是不是你爸没了,你就非得再找处地方尽孝道!”

“小今!你--”

自觉无立场的司徒明猛地喊出女儿的名字,如同惊雷。

司徒今直接顿滞。

碎裂成片的理智开始逐渐复原,她大口喘着粗气,像走失方向的人终于冲破了重重迷障。司徒今、陈勒、伍月各自一声不吭地看着倪年--倪和平三个字对她来讲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这样偏离控制的场面,不是在场每个人想要的。

看不出症状的人把脸一别,一心箍紧怀里的困兽,不懈劲儿,节骨眼上只轻拍着哄她:“你爸还在,所以你今天可以在这儿翻扯。我爸没了,我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