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屋遮风雨,一布遮肚脐(第5/9页)
接着她垂下眼睑又道:“小同志啊,你可能觉得我这当妈的不负责,可是你说,我也是女的,我也当过黄花大闺女,这野种不能留我不知道吗?可现在她五个月了,这丫头就是榆木疙瘩,她但凡早告诉我,我就偷偷带她去做了。现在五个月,只能引产。引产搞不好会死人的哦。我男人没了,这闺女再傻再捏也是我亲闺女,我怕她死在手术台上啊。我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不能她爷俩儿地下团聚就剩我一人儿啊!我硬是愿意她生,生下来我养,我不怕人指戳,我不能让我闺女把命搭进去。说到底,这都是我的错,我光顾着给她挣钱了,我天天为了生计奔忙,却忽略了她,这孩子内向,不爱说不爱闹,我就没那么注意着她。”
李昱刚和白小菊在外头聊着,夏新亮上小茹屋里去了。他没法指责白小菊这个母亲,他懂得她的心情,也明白她的决定,无论他赞同与否,她才是小茹的监护人,她有这个权利。但他想,他至少要揪出这个戕害小茹的凶手。他能做的只有这么些。毕竟,他只是个警察,负责查案;毕竟,谁的日子谁来过,别人替代不了。
夏新亮跟小茹谈心,她说错都在自己。夏新亮学心理学的,他懂得这种心理状态,就是负罪感。女性遭遇强暴,首先会反思自己是不是穿着暴露了、举止轻浮了,为什么被侵害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别人做到了什么而她没做到。如果是熟人强暴,这个自责级别还会上升,她们会控制不住地想,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原本好好的朋友会强暴我,为什么我敬重的长辈会对我做这种事,我做了什么。她们谴责禽兽在后,谴责自己在先。
夏新亮越听越难过:“我说姑娘,醒醒吧,那不要脸的罪犯还没服法,你怎么倒自责起来了!我说你别把我当警察,你就当我是你一个哥哥。哥哥告诉你,你这样的姑娘不在少数,好多被熟人强暴的女孩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被侵犯。错不在你,你凭什么怀疑自己,你可是受害者!这事儿你也许没法儿跟你妈妈倾诉,但你可以跟我倾诉。”
小茹说:“我是没法跟我妈妈说什么,我妈妈太不容易了,一个人要下地干活,撑起这个家还要照顾我,我不能再给她添堵了。”
出乎意料的是,夏新亮一直没问小姑娘是谁强奸了她,他说他觉得比起抓获受害人,帮助小茹先跟她自己和解更重要。也只有让小茹跟她自己和解了,她才可能大方地告诉夏新亮侵害她的王八蛋是谁!
不得不说,夏新亮的细腻心思在这个案子派上了大用场。小茹跟他深谈过后,敞开了心扉,把什么都说了。
畜生就是白小菊那个表弟。他奸淫小茹也不是就这么一回,是惯常的。只是以前小茹年纪小,还没来月事,因为习惯成自然,他没有做预防措施,这才导致小茹怀孕。
白小菊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当着警察的面儿把这畜生的脑袋打开了瓢,没人制止。这事我想了很久,救人于危困的,可不仅仅是君子啊。这个表弟有事没事来帮忙给白小菊操持,真应了那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单身母女的生活本来就够艰难,但盲目地抓救命稻草,反而导致了更大的悲剧。
孩子还是要生下来,却也因祸得福,这回真算个证据确凿。据我所知,俩徒弟给这对母女留了钱,我没说他们,说也没用,我还不是跟他们一个脾性?只是慢慢地,生活迟早得教会他们,要正视自己能力有限。
回去的路上,还是我开车,俩徒弟则对这起案子展开了一番相当激烈的讨论。
李昱刚和白小菊聊了不少,主要是站在单身母亲有多不容易的角度阐述问题。夏新亮则是站在小茹的立场说话,认为这孩子太遭罪了。
但其实他俩都没说到正题上。
我当刑警的习惯,是在案子结束之后,分析一下这一地狼藉,看看这案子到底有多少受害人,有时候犯罪嫌疑人其实也是受害人之一。
就拿这起强奸案来说吧,白小菊一个人好不容易把小茹拉扯大了,结果忙于生计,连自家姑娘让人糟蹋了都不知道,她算是十足的受害人。
小茹缺少父爱,生活艰苦,还摊上一个畜生亲戚,结果吃了大亏,小小年纪就怀上了孩子。
白小菊的那个表弟,的确是个强奸犯,但事发之后,他的一生也算是毁了。只不过他这个受害人,是拜他自己所赐。
最关键的一点,是小茹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没钱做引产,这个孩子迟早会生下来。这个孩子有一个13岁的妈,没有爸,家境又贫穷至此。他或者她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也走上犯罪的道路?然后毁掉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