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玫瑰(2)(第7/9页)
我没好气:“你们真是佛洛伊德的信徒,什么都可以解释演绊一番。我觉得士辉是爱你的。”
“他最爱他自己,”玫瑰说,“见到我之后,他发觉周太太不再配得起他而已。”
“你铁石心肠。”
玫瑰抖一抖长发,“或许是。”
“雅历斯呢,他又怎么样?”
“我很寂寞,大哥,他可以陪我。”
“你这样玩下去,名誉坏了,很难嫁得出去。”我叹息。
“那么到外国去,”她丝毫不担心,“在唐人街找个瘟生,我照样是十间餐馆的老板娘。”
“你真的不担心?”
“不担心。”她眨眨眼。
我担心的是周太大会拖着两个女儿再来找我算帐。
夏天转深,知了在更生的宽露台长呜,玫瑰与雅历斯成日泡在海滩。老妈埋怨,“晒得那个样子,坐在抽木地板上,简直有保护色呢,脏相。”
我笑说:“奶还是奶,白牛奶变了巧克力奶。”
玫瑰的滑水技术学得一等,已可以用一只履,看她自水中冉冉升起,才了解什么叫做出水芙蓉。
我提醒她,“你那九科功课,小心点!”
她说:“啊,大哥,我有摄影机记忆,凡书只要翻一次就能背,别担心。”
我气结,居然自称过目不忘。
玫瑰并没有跟雅历斯学剑击,她的眼光浮游不定,落在旁人的身上,疏远了没有中文名字的林先生。
下班在家,我常接到雅历斯找玫瑰的电话——
“对不起,玫瑰不在家。”——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会告诉她你找过她。”——
“我会跟她说你想见她。”
有时候玫瑰在家,也会摇头摆脑地装蒜,叫我代她遮瞒,说她人不在,我不肯,把话筒一摔,对她说:“你自己告诉他你不在家!”
玫瑰吐舌装鬼脸,但对雅历斯很不耐烦,“晤,”地敷衍数声,然后就借故挂断电话。再过一个星期,我索性告诉雅历斯,玫瑰已不住我家:“在亲戚家,那边电话不方便告诉你,我知道你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她,好,我代你告诉她……”
没出息。
大丈夫何患无妻,巴巴地求一个女孩子管什么用,女人变了心就是变了心。
况且我不相信玫瑰曾经对他交过心,我甚至怀疑玫瑰是否有一颗心。
玫瑰有一个好处,她决不甜言蜜语地骗人,她根本懒得做,所以这些男人若没有心理准备,就不该与玫瑰做朋友。玫瑰与雅历斯算是完了。
玫瑰这孩子,服装店送到我写字楼来的账单,往往一万数千元。
几件白蒙蒙的衣裳,贵得这样,我严重向她提出警告。
“还是中学生哪!”我提醒她,“你只有十六岁。”
“十七。”她说。
“十六岁半。”
“十七。”
“我不跟你吵,你少顾左右而言他,总而言之,每季不准花多过三千元。”
“三千元!”她几乎要昏厥,“三千元还不够买一件大衣哪,大哥。”
“那太坏了,”我说,“那你就不用穿大衣了,你跟老妈去说。”
我也知道一切劝告是不起作用的,玫瑰对忠告免疫。
过不久,下班回家,就发觉雅历斯林在门口等。
我叹为观止。
“雅历斯,没有用的,玫瑰已不住在这里了,你回去吧,别浪费时间。”
他说:“我情愿在这里等。”
“我不会请你进屋的。”我说。
“我知道。”
“告诉我,玫瑰有些什么好处?”我问,“为什么不去约会其他的女孩子?雅历斯,我相信有很多女同学愿意陪你。”
他疲倦地靠在墙上,英姿荡然无存,“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他答我以莎士比亚,我回他巴尔扎克:“但是这一朵玫瑰,像所有的玫瑰,只开了一个上午。”
“我爱她。”他说。
“你们这么年轻,懂得啥子叫爱情?”我问,“进来喝杯酒吧。”
“谢谢你。”
我斟一杯威士忌给他,加冰块。
“放弃玫瑰。”
“可否代我劝劝她?”他问。
“没有可能,她的感情问题我无法干涉,跟玫瑰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是没有幸福的。”
“但她令我这么快乐——”
“那么你应该高兴庆幸,曾经一度,你快乐过。雅历斯,情场如战场,失败不要紧,输要输得漂亮,你是体育家,怎么没有体育精神呢?”
“以前我根本不把女人看在眼内——”
“你也风流倜傥过,是不是?”我微笑,“你也令不少女孩子伤心落泪,雅历斯,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约会其他女郎。”
他抬头来看我,目光涣散,终于站起来走了,我送他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