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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玫瑰(3)(第5/8页)

跟玫瑰在一起的人,很难不活泼起来。

玫瑰仍然穿着彩色衣服,过着她蝴蝶般的彩色生涯。

父母在美国接到我与更生的订婚消息,大喜。他们该办的事全部办妥,决定下个月回来,而老妈的气管也好得七七八八。

人逢喜事三分爽,我对玫瑰说,父母回来之后,也许她应该搬回家去住。

玫瑰唯唯诺诺,我笑骂:“你少虚伪!别敷衍我。”

那日上班,女秘书笑眯眯地递来一本画报,搁在我桌上,神秘地退出。

我看看画报封面,写着“时模”两个字,那封面女郎非常的眼熟,化妆浓艳、蜜棕色皮肤、野性难驯的热带风情,穿着件暴露的七彩泳衣。

看着看着,忽然我明白了,我抱着头狂叫一声,是玫瑰,这封面女郎是玫瑰!

更生赶着来的时候,我在喝白兰地压惊。

她问:“你怎么了。”

我说:“有这么一个妹妹,整天活在惊涛骇浪之中,我受不了这种刺激,你看看这画报的彩图,张张半裸,她还想念预科?校方知道,马上开除,老妈回来,会剥我的皮。”我喘息。

更生翻这本画报,沉默着,显出有同感。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更生问。

“我不知道。”

“会不会她是无辜的?你看,当时她还是长头发,会不会是雅历斯林自作主张把玫瑰的照片拿去刊登?”

“唉呀,这个懦夫为什么没有自杀身亡呢?这下子可害死玫瑰。”我叫。

“有没有刊登姓名?”更生问。

“没有,只说是一位‘颜色女郎’,嘿!颜色女郎,我的脸色此刻恐怕也是七彩的。”

“或者她可以否认,我看校方不一定会发觉。”

“这明明是她,连我的女秘书都认得她。”

“可是她上学穿校服,并不是这样子——”

“我是建筑师,不是律师,更生,你去替她抵赖吧,我不接手了。”我说。

“一有什么事你就甩手,玫瑰会对你心冷。”更生说。

“更生,我有许多其他事要做,我活在世上,不是单为玫瑰两肋插刀。”

“可是她毕竟是你妹妹,你母亲到底叮嘱你照顾她,她比你小那么多,你对她总不能不存点慈爱的心。”

“好,这又是我的错?”我咆哮。

“你不用嚷嚷,我是以事论事。”她站起来走出去。

我与更生也一样,没事的时候顶好,一有事,必然各执己见,不欢而散。她性格是那么强,女人多多少少总得迁就一点,但不是她,有时候真使我浮躁,有什么理由她老跟我作对?

但想到她的好处,我又泄了气,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我自己也不是,就让我的忍耐力来表现我对她的爱吧!我虽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潘安般相貌,但我有忍耐力。

更生教玫瑰否认杂志上的照片是她本人。玫瑰疑惑地问:“叫我说谎?”

然而当以大局为重的时候,谎言不算一回事,玫瑰终于又过了一关,校长传家长去问话,我与更生一叠声地否认其事,赖得干干净净——

“我小妹是好学生,怎么会无端端去做摄影模特儿呢。”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而已。”

“完全是一场误会,我们家的孩子不会着这种奇装异服。”

最主要的是,会考放榜,玫瑰的成绩是七A二B,是该年全校之首。

玫瑰会考成绩好,校长有见于此,过往的错一概不再追究,玫瑰耸耸肩,吐吐舌头,顾理成章地度其愉快暑假。

“七个A!”我说,“考试那个晚上翻翻课本便可以拿七个A!”

更生叹口气,“她过目不忘,怎么办?”

“七个A!有好多好学生日读夜读还不合格,由此可知天下其实并没有公理。”

“公理呢,”更生笑道,“肯定是没有的了,否则高俅单靠踢得一脚好毽,如何位及人臣,不过玫瑰天经地义地该得这种好运气。”

我没好气,“靠运气就可以过一辈子?”

“有很多人是如此过的。”她说。

“那么你也马马虎虎吧,别老跟我争执。”我打蛇随棒上。

“黄振华,你是个机会主义者。”

夏天又到了,玫瑰真正像一朵含苞的玫瑰,鲜艳欲滴,令人不敢逼视。

我软弱地抗议过数次,像:“泳衣不可穿那么小件的。”“你如果穿T恤最好添件内衣。”

“看人的时候,要正视,别似笑非笑斜着眼,你以为你是谁?白光?”

说了也等于没说。

一日在苏更生家吃晚饭,她开了一瓶好白酒招呼我,我喝得很畅快,自问生命中没有阻滞,颇不枉来这一趟,益发起劲,留得很夜,听着的士高音乐,几乎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