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玫瑰(3)(第7/8页)

我困惑多过生气,把那张帖子递到更生面前去。

“看,”我说,“我弄不懂,明明是要结婚的人,为什么脱了鞋子赤足与玫瑰在我书房里跳慢舞?”

更生担心得脸色都变了。

“你要好好地看牢玫瑰。”

“我懂得。”我说。

但我没有看牢她。

庄国栋来找我,他冷冷地说道:“黄振华先生,我想你跟我走一趟。”

“走到什么地方去?”我很反感,“我完全不领悟你的幽默感。”

“到我公寓去,”他说,“你妹妹昨天趁我不在家,叫佣人替她开了门,到我家拆得稀烂,我想你去参观一下。”

我一惊,“有这种事?”

“我想你亲眼见过,比较妥当。”

我不得不跟他走一趟。当我看到他公寓遭破坏后的情形,才佩服他的定力。

如果这是玫瑰做的,我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气力,这完全是一种兽性的破坏,屋子里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画、家具、窗帘、被褥、衣服,全被利器划破,滚在地上,墙壁上全是墨汁、油漆,连灯泡都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就差没放一把火把整间公寓烧掉。

我籁籁地颤抖,不知是气还是怕。

庄国栋冷冷地、镇定地看着我。

“我们……我们一定赔偿。”我说。

“原本我可以报警的,”他说,“你们赔偿不了我的精神损失,开门进来看到这种情形,会以为家中发生了凶杀案!”

“是,我明白。”我泄了气,像个灰孙子。

我说:“希望我们可以和平解决,你把损失算一算,看看我们该怎么做。”

庄国栋转过头来,“你倒是不质问我,不怀疑我是否占过你妹妹的便宜。”

我恼怒地说:“第一,我不认为男女之间的事是谁占了谁的便宜。第二,假如你有任何把柄落在我们手中,你就不会如此笃定,是不是?”

他一怔,随即说道:“我连碰都没有碰过她。”

“那是你与她之间的事,你不必宣之全世界,”我说。“总之这次破坏行动完全是玫瑰的错,我们负责任。”

“我与玫瑰,已经一笔勾销。”他说。

我反问:“你们有开始过吗?她或许有,你呢?”

我赶回家,玫瑰将她自己反锁在房内。

我敲门,边说:“玫瑰,出来,我有话跟你说,我不会骂你,你开门。”

我真的不打算骂她。

她把门打开了,我把她拥在怀中,“别怕,一切有我,我会把所有东西赔给那个人,但是我要你忘了他。”

玫瑰的眼睛是空洞的,她直视着,但我肯定她什么也看不见。

“玫瑰,”我叫她,“你怎么了,玫瑰!”

她呆滞地低下头。

“你说话呀!”我说道。

她一声不出。

“那么你多休息,”我叹口气,“记住,大哥总是爱你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千万不要做傻事,明白吗?”我摇撼她的双肩,“明白吗?”

她缓缓地点点头。

“玫瑰,他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男人,将来你会遇到很多更好的男朋友,不必为他伤心反常,一个人最重要记得自爱,你听到没有?”

她没有听到。

“睡一觉,”我说,“去,精神好了,你心情也会好。”

她上床去躺着,转过脸,一动不动。

我害怕起来,找到更生,与她商量。

我认为非得有人长时间看顾她不可,因此建议玫瑰回家住。

更生说:“对是对的,因我俩都要上班,没空帮她度过这一段非常时期,不过要征求她的意见,因她与父母一直相处得不好。”

“更生,你问她。”

玫瑰不肯说话,她完全丧失了意志力,随我们摆布,便搬了回家,我开始真正地害怕与担心玫瑰,她逐渐消瘦,面孔上只看见一双大眼睛,脸色转为一种近透明的白,看上去不像一个真人。

更生说:“玫瑰,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短短两个星期,玫瑰已经枯萎了。

她成天坐在房间里不出门,三顿饭送进房内,她略吃一点,然后就坐在窗前,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那里。

而母亲居然还说:“玫瑰仿佛终于转性了。”这使我伤心,母亲根本不知道小女儿的心,她不是一个好母亲。

庄国栋的婚期到了。

我到圣安东教堂去参观婚礼。

那日下雨,空气濡湿,花钟下一地的花瓣,香味非常清新,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哭。

西式的的婚礼与葬礼是这么相似,一样的素白,一样的花,一样的风琴奏乐。

我小妹在家已经神智不清,凶手却在教堂举行婚礼。我早知玫瑰是有今日的,玩火者终归要叫火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