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3/4页)
顾玉映似有所感,忍不住回头,朝立在不远处的容玠看了一眼。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她便跟着江淼离开了。
目送凌长风背着苏妙漪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容玠眼底蒙上一层烦躁而沉郁的阴翳。
脚步声和谈笑声逐渐远去,转眼间,游廊上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静静地站了半晌,才转身离开,却不是回自己的寝屋,而是去了扶阳县主的院子。
“母亲可歇下了?”
容玠正在屋外问县主身边的女使,屋门便被从内推开。
已经卸了钗环、素面朝天的扶阳县主站在屋内,笑着望向容玠,“母亲知道你会过来。”
容玠走进屋子,见扶阳县主眼底一片清明,再无丝毫醉态,不由地愣了愣,“母亲没醉?”
“你也太小看我了。从前我没出阁时,整个汴京城的大家闺秀便是加在一起,也喝不过我一个……”
扶阳县主虽没什么醉态,可话却明显比平日多了起来。她望着正在院子里忙忙碌碌收拾行李的婢女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容玠闲聊着往事。
容玠默不作声地听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打断了她,“母亲,我之所以离开容家,是不想自己要做的事连累你,还有二叔。”
他说的没头没尾,可扶阳县主却领悟了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是怕连累他们。
而非以他们为耻,想要与他们撇清干系。
县主无奈地笑,“看来我们母子俩,都总是在做自以为为对方好的事。”
“其实您不必去佛寺,也不必……”
容玠抿唇,“继续为爹守寡。”
扶阳县主愣住。
她猜到容玠会来劝自己留下,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容玠竟会同她说,不必再为容云铮守寡……
容玠眼眸微垂,想起了那一晚,他把苏妙漪从水中救起后并未及时离开,于是便亲耳听到了扶阳县主濒临崩溃的倾诉。
直到那一刻,容玠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心心念念要为父亲和祖父复仇,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母亲的感受……
扶阳县主除了是他的母亲,是容云铮的遗孀,她亦是她自己。
容玠有选择背负仇恨、讨回公道的自由,扶阳县主和容云暮亦有放下一切、重新开始的自由。他们都不应该干涉彼此的选择。
他不该对他们心生怨怼。
“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被您护在羽翼下的稚童。往后,该换做我来护着您了……就像今日一样。”
容玠想。
即便是母亲真的遵从内心所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扶阳县主眼眶又有些泛酸,可她还是摇了摇头,“玠儿,如今这个关头,临安城里人人都看着容氏,就连汴京也有人盯着你容玠。母亲不能帮你什么,但至少不能拖你的后腿……”
容玠微微蹙眉,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扶阳县主打断。
“母亲相信,你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待有朝一日,你如愿以偿后,母亲就可以回临安了。至于其他事……”
县主的声音略微轻了些,“也以后再说吧。”
容玠沉默。
“更何况,我这次去凌音寺,也是为了妙漪。”
顿了顿,扶阳县主转眼,试探地看向容玠,“我走以后,你与妙漪还是要多来往走动,彼此之间最好有个照应……”
容玠掀了掀唇,神色莫测地说道,“我们是义兄妹,自当如此。”
“……”
县主打量了他几眼,一时竟也看不出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略带讥讽的气话——气她当初给了苏妙漪那镯子,收了她为义女。
扶阳县主想了想,还是装作没听出容玠话里话外的埋怨,只轻咳一声,说道,“世间像妙漪这样好的女子,凤毛麟角。”
容玠没有回答。
从扶阳县主的院子里离开时,容玠屏退了女使,独自提着灯,在容府内漫无目的地踱着步,不知不觉就隔水过桥,回到了他从前苦读的书斋。
从院墙边经过时,容玠的步伐忽然一顿。
他忽地调转了方向,提着灯朝院墙走去。烛火微晃,将院墙照亮,曾经被烈火烧灼过的焦黑痕迹还清晰可见——那是为了烧去满墙地锦所留下的。
然而当容玠俯身,将手里的提灯朝墙角凑近时,一片鲜绿色的、小小的地锦叶片竟是从墙角夹缝里探了出来……
容玠忽地轻嗤了一声。
不知是在笑这株“顽固不化”的地锦,还是在笑自己。
“世间像妙漪这样好的女子,凤毛麟角。”
扶阳县主的话仿佛又在耳畔回响。
容玠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地锦,忍不住抬手,轻轻摩挲着那鲜亮、还沾着露水的叶片。
胸口又开始发烫,再次失速的心跳声在寂夜里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