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九幽(第26/54页)

“事到如今,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在琢磨‘诚意’的事?”

与榻上男子说话的人整个笼在阳光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却隐隐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榻上男子闻言冰冷一笑:“如果我说我觉得还不够,还需你再拿出些‘诚意’来呢?”

“我卖了那么大一个破绽给你,做人,贪心可不是好习惯。”

“不够。”

“哦?那你想要什么?”

“一颗人头怎样?”榻上的男子半坐起身,雪白的绸缎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漾,花斑幼豹也跟着他起身弓起背发出低吼,却在他纤长手指的抚摸下,眯着眼懒懒地趴下去,很舒服的姿态表现出一种依赖的臣服。

“你也知道,我是个疑心很重的人,总不能我在这边破釜沉舟,你却一直留有余地态度暧昧——所谓肝胆相照、兄弟齐心,这不是你们汉人常挂在嘴边上的吗?向我展示你的真心和实意,否则,我可是不会拿出你想要的。”榻上男子道。

那人发出一声嗤笑:“你怕了?”

“怕?算是吧,越是紧要关头越要仔细提防,我既不想给敌人可乘之机,也要随时留神不要被兄弟临时拆台反咬一口,不得不慎之又慎……”

“你是想要彻底斩断我这个‘兄弟’的退路吧?”几分揶揄,又带着一点耐人寻味。

榻上男子耸耸肩,“随你如何说。怎么样,答不答应?”

“如你所愿。”

“好,别说我这个做‘兄弟’的小气,你难得来一趟就多享受几日,需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你。”

……

若迦佛寺和曼短佛寺恰好建在毗邻的两座山峰上。

都是矗立在山上的寺庙,若迦寺的位置更高些,与曼短佛寺隔着一条幽谧如渊的深谷,中间有两道狭长危立的索桥相连接。其中一条索桥的入口,就设在曼短佛寺和若迦佛寺的后山。桥两端分别立着一块界碑,界碑往前便是摇摇欲坠的藤索,有粗绳索若干根平铺系紧,再横铺木板,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且因年久失修,隔几丈就有些破损。终年缭绕的烟瘴弥漫在山谷里,桥面又湿又滑,愈加险要难走。

少女站在界碑旁,临高下眺,浮云从山间掠过,只能隐约瞧见两侧山腰上一片片雨热绿意,更显得险谷幽邃索桥危悬,深不可测。

天险沟壑,许是多少年都不曾有人从这里走过了。

在曼听里寨时她曾偶遇一个妇人,三言两语就把她领到养着食人鱼的曼听河。若迦寺里的这个吉珂小和尚更狠,说是要带她下山,实则给她引了这样一条不归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在元江摆夷族里,真是让她一再领教。

“小姐,人安顿好了。”

一道黑影窜出来,单膝跪在地上道。

少女“嗯”了一声,道:“你再去送封信,就写:今晚亥时北法堂,亲自来领吉珂的尸首。”

地上的人微愣,低声道:“这……”

“你放心,在咱们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和尚,没什么价值,在人家那儿就不一样了。”对方一定会因此现身。

“可那样会不会惹怒了他们?”

少女道:“人在咱们手上。”

意思是:投鼠忌器,对方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地上的人沉默不语,却也没反驳。

少女瞥过一眼,又道:“我这里发生的任何事,你都可以汇报给土司老爷,但你谨记一点,在别人的势力范围里,一来一往难免出现纰漏,我不想出师未捷就暴露身份,连你们也跟着一锅被端掉,所以,不妨暂缓或者事后再向土司老爷汇总禀告。”

地上的人大吃一惊,迟疑道:“这跟临来时二管事的吩咐,不相符。”

西纳的吩咐是,事无巨细,一一来报。这样才能让远在曼腊土司寨的那荣随时知晓她的一切,从而判定她这个祭神侍女在脱离澜沧所辖之后,是否在为自己筹谋的同时也在帮土司老爷做事,而不是阳奉阴违,或是正在做什么危害元江府的行径。

“我们汉人有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们跟我来了曼景兰,我的一言一行,随时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还能翻盘不成?更何况,只消最终结果完成得好,土司老爷就会体谅大家的苦心。”结果不能尽如人意,抑或半路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中间过程汇报得再详实,下场又会好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