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九幽(第34/54页)
闻言,埋兰咬唇冷笑,压着嗓音不阴不阳地说道:“沈小姐真是伶牙俐齿,奴婢伺候您是土司老爷吩咐的,岂敢有什么不满的?奴婢只是不想沈小姐你一意孤行、打草惊蛇,破坏了土司老爷的好事!”
昨日甩开她们奴婢三人,独自一人行动尚且能说成是探路,但具体探到了什么、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做,总不能一直绝口不提吧。埋兰一想到自己不仅是来襄助她的,更身兼监视之责,就越发觉得不能放任这个“祭神侍女”在曼景兰里独来独往。
朱明月笑了笑,她忽然觉得那荣布置这些影卫的手法,跟原亲军都尉府有些相似之处,互有来往,却互不交叉,彼此都是相对独立的存在,以保证不会有勾搭连环、养虎为患的后虑。
“你放心,我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在土司老爷的计划之内,只会办好事而绝不会坏事,但是你最好确认自己的指手画脚,不会耽误我办好事,否则我不敢保证你的下场会不会跟玉腊一样。”妨碍计划延误时机的责任,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影卫能够承担得起的,而是否妨碍计划延误时机,在这些影卫们各自为政的情形下,还不是朱明月一张嘴说了算?
当然,在玉里和埋兰的认知里,玉腊早已经被阿姆除掉了。可玉腊的“死”是在朱明月熟睡时做的,她应该一直被蒙在鼓里才对,怎么会……埋兰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竟会这么不客气地威胁自己,是威胁,肆无忌惮。
“沈小姐,咱们主仆一行五人,现在被授命办事的主要力量就只剩下四个,理应通力合作齐心一致才是,沈小姐该不会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在曼景兰横行无忌,还能救出沈公子吧!”埋兰眼中露出怒意和不满、又带着浓浓轻蔑。
“埋兰,你想要什么?”朱明月忽然反问。
埋兰乍然被问,倒是一怔,而后更加义愤填膺:“奴、奴婢还能要什么,奴婢不过是小姐的身边人,忠于土司老爷,是以小姐作何打算,有何进展,总要带着奴婢一起不是吗?”
“你是我身边的人,这一点我不怀疑,”朱明月将手轻轻搭在埋兰肩上,“但玉里也是,阿姆也是,甚至还有那些平时看不见的影卫,都是。可在我眼里,你们就只分为两种人——敌人、自己人,埋兰,你是哪一种人?”
埋兰被她略带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比起刚刚的威胁,这句话显然更让人胆颤心惊。
埋兰脸色发白,咬碎银牙道:“沈小姐这是在怀疑奴婢的忠诚?就算小姐你是主子,别忘了,奴婢等也都是‘奉命’来的,你没有权力擅自处置奴婢等人!”
“我不会亲自动手处置你的,但如果你继续碍手碍脚耽误我的事,无需我出面,自会有人处置你——”朱明月说罢,抬手指了一下身后那浓密的树林,黑黢黢一片,像是隐藏着什么吃人的野兽。凉风拂过,埋兰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抱住双臂。
“想活得长久,须知要乖乖听话。多跟玉里学学,不该有的心思别有,不该插手的事少做,这样的话我还能带着活着的你回曼腊土司寨,而你也还有机会去土司老爷面前告状,否则……”
朱明月没说下去,只拍了拍埋兰的肩,随后翩然离开。
后者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下了山寺,好半晌,紧咬朱唇恨恨地跺了一下脚。
戌时刚至。
经过白日里的一场大火,若迦佛寺几乎毁于一旦。
顺着那三千八百磴石阶上山来,但见金漆寺门大敞着,左右不见守门的小和尚,寺内更是漆黑无声,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一路经过殿前佛堂、钟楼、寮室,偌大的前院空空荡荡的。照壁上灯油燃尽,廊前的灯盏黑蒙蒙一片,院中没有守更的佛爷,也无晚课的诵经声,似乎全寺上下的僧侣因这一场大火尽数离迁,连半个人影都不剩。
除却前院的这座大雄宝殿,后院的殿堂和僧堂、戒堂……都已在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墙垣倾颓,木梁坍塌,殿内摆设更是焚毁殆尽。黑漆漆的天幕,黑漆漆的寺庙,庙内又是一片片烧得黑漆漆的炭灰焦木,说不出的寂静森然。
朱明月往北法堂的方向走,不大一会儿就来到后山,经过那汩汩往外冒水的泉水,她未多作徘徊,跨过浅溪,直接顺着石子小径往南面的竹林里去。
竹林的深处,是若迦佛寺的荼毗场。
此时微雨初歇,浓云散去少许。朦胧的月光照在浓茂的修竹上,满眼只有泛着萤光的翠绿,还有竹林间一座座砖红色的化身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