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匕见(第10/62页)
“奴婢没有……”
阿姆一开口说话,眼泪掉了下来。
埋兰死了,没有人比阿姆更伤心。这就如同看戏的动了真情,唱戏的就一定是入了戏,整整五年互相扶持的时光,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原本要隐瞒的事,在这一刻,朱明月忽然觉得有必要告诉她知道。
“埋兰的死,其实从一开始就‘被决定’了。”
朱明月将阿姆半拥到怀里安慰的一瞬,在她耳畔轻声道。
什么?
阿姆抬起头,泪眼迷蒙地看着她。
知道阿姆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朱明月轻声道:“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你还记得……当时在修勉殿前,那九幽让我投靠勐海的条件是如何说的?”
阿姆点点头。
她记得。
他说:“杀掉你身后其中一个奴婢”。
“那个时候我又是怎么说的?”
阿姆垂眸,“当时小姐问,‘为何只是一个’。”
说不怨,其实也是假的。
蓦然间,阿姆似有所感,刚刚她进屋时,月儿小姐那一句“即使她心有怨愤也是情有可原,在这种情况下,任是谁都会怨愤”,其实也是在说给她听吧……
“对,当时我问,为何只是一个,”朱明月道:“那九幽听后,又是如何回答我的?他紧接着就回答说:‘我也是为你着想。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回去一趟,如若都杀光了,到时候连我都不好跟土司老爷交代’。”
当人处于一种焦灼和惶恐的情绪中,又被步步紧逼没有喘息之机的时候,很容易失去平时的冷静和判断。那时候的阿姆就是如此。但现在朱明月将这些话前后细细一梳理,阿姆一下子就发现了端倪——“他这根本是前后矛盾!”
是啊,杀掉一个,跟杀掉三个并没多大区别。
那么,那九幽是临时起意才会那么说,还是他觉得杀几个无所谓,只要杀了就能让祭神侍女心神崩溃,才随口那么一说?与此同时,会不会是朱明月太敏感多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回到当时的情景:那九幽先是让乌图赏给她展示了那精心准备的三份“薄礼”——影卫们被剜眼的头颅;一枚香囊背后那桩耸人听闻的惨剧、小孩子烧焦的指节;高僧布达和吉珂小和尚被拔舌后的人头。那九幽用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证明,这几日在曼景兰她们的所作所为他都知道,嚣张如土司府的影卫等人,只要他不高兴,即刻身首异处毫无反抗之力;由影卫们庇护的她,若不是因为祭神侍女的身份,在他手里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然后,他又告诉她,土司夫人回来了。
土司夫人回来了,祭神侍女的身份也就保不住她了,一旦回到曼腊土司寨,一干人等落在刀曼罗手中,下场会比土司府影卫在勐海遭受的命运还要悲惨、恐怖百倍千倍——攻心为上,不得不说那九幽一连串的威逼打得她措手不及,一直引以为凭的身份,也在那一刻被他击溃得支离破碎。于是,在将她从云端一下子拽落泥淖之后,也是她最茫然无助、最心力交瘁的时候,那九幽突然话锋一转,又将她妆扮成一份来之不易的礼物,让她转而投靠勐海、栖息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条件是,她必须亲手杀掉剩下那三个侍婢中的一个。
把她逼到绝路,然后再以一种救世主的形象自诩,让她不惜为了自救而亲手葬送另一条无辜的性命,再感恩戴德地向他献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却只会怨恨时运不济、命运的不公。
这一套玩弄人心的伎俩,那九幽一气呵成简直让人叫绝。
但是工于心计的九老爷,在掌握了绝对主动即将收网的一刻,偏偏只让她杀掉一个,而不是三个——真是他的临时起意,对这几只蝼蚁满不在乎?还是他忽然间生出了恻隐良心发现,愿意多留下两条无辜的人命?
朱明月从不心存侥幸。
“那九幽当时会故意那么说,事实上,他也不得不那么说,因为他想要留下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又必须让我对土司府的影卫痛下杀手,总不能摆明了说,除了某一个,杀掉另外两个人吧。”朱明月道:“那样的话就太明显了,无异于直接告诉我,你们中的谁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内奸。”
朱明月把话说完,阿姆大惊失色。
内奸!
“小姐是说……是……是玉里?”按照朱明月的话反复一推敲,不难得出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