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盏茶•青云霰(第21/26页)

宋少卿将她拉到腿上坐下,抱着她有些不悦道:“我堂堂男子,被人说惧内就觉得自己惧内,也太没出息了!”见韩未冬又要解释,忙哄着她道,“好了,你夫君哪有工夫介意这些?你以为我是怕你白日在家操持家务枯燥烦闷?是我觉得那些饭局实在太过枯燥繁冗,又推脱不了,才找夫人来陪我一起受罪的。”宋一寒总是这样体贴,即使是为对方考虑,也是不露痕迹地恰到好处。

这样的细节数不胜数,韩未冬扇着团扇徐徐展开了仆人送来的信笺,想着是赴怎样的宴会,要配怎样的衣服首饰,她的理智聪明,都留给了她的婚姻,用心地经营,不想有半点差池。信笺上宋一寒俊朗的字体映入眼中,她起初是一惊,随后便咬住了嘴唇,胸口有难掩的起伏,她的另一只手扶着大理石桌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看见信笺上内容的心情。她转身站起来,疾步往美人榻走去,她从前偏爱靠在上头看书,宋一寒说那种慵懒的样子真是迷人,而此刻,她只想找个物件靠一靠。等她靠着坐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有些微颤,信笺早已掉在了地上,上头赫然写着:今晚酉时,洛阳来的夏氏商人长子会宴请我们,同席的还有刘尚书、陈侍郎。

她原本将这些已经埋藏至记忆深处,她费尽一切力气只想着要好好过好现在的生活,与那段往事彻底断开,只是这一瞬,洛阳、夏家、长子,这六个字,打翻了她持续至今的安稳心情。那些往事在内心深处翻腾着,韩未冬锁着眉,抿着嘴,她连想都不愿意想,那个人不值得自己怀念,他当年的不告而别,就已经是最直白的恩断义绝了,是啊,浪子怎么会回头呢?他伤害了她最真诚最纯洁的感情,他还怎么配让自己想起?!这些年,她是不甘的,她是气愤的,但她执着地认为,这些情绪,是脱离了爱的,到了最后,仅仅是执拗着一口气而已。

去,还是不去?等到她狠狠地平复了心情,立即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去,她遇见了他,该以何应对?或寒暄,或赔笑……总之她做不出不识大体的事情,也不愿意纠缠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可是她怕自己掩饰不好,露出情绪上的波动怎么办?那段她觉得荒唐的往事,在旁人看来算是名副其实的“丑闻”,便是坐实了的。

若是不去,旁人觉得奇怪不说,宋一寒会作何感想?当年她有心向宋一寒坦白自己这三年的去向,宋一寒没有让她说下去,她便顺势不再说了。那时候并不觉得不妥,如今经营婚姻这些日子,她明白两人过日子,不能再只想着自己,她的脸面是夫君的脸面,是宋家的脸面。本以为与那人再也不会遇到,可谁想到后会竟然有期。

韩未冬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是上等的雨前龙井,她的最爱。再环视家中,书桌上放着她最爱的鹤临池塘紫石古砚,边上搁着松烟荷香墨块,红木雕纹笔架上悬着的是湖州银镶斑竹羊毫笔,这些种种,处处能见他对她的用心。她的婚姻美满,此时此刻万千感慨涌上她的心头。

韩未冬闭上眼睛,将青瓷茶杯搁回桌上,她的指尖白皙又干净。她向来识大体,识大体的核心就是能看透问题的本质,这件事情上,她要照顾的并不是自己的感受,而是她最在意的人的感受,这个人自然是她的丈夫宋一寒无疑。

一旦明白了这个核心,她便决心要去赴宴,而且要打扮得光彩照人。还有一个时辰便是酉时,宋一寒的马车便会像往常那样来接她,她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情,一件是选一套最合适的衣服,一件是平复自己的情绪,任何情绪那个人都不配得到!她要表演的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夫妻恩爱!

宋家的马车本是十分朴素的,等韩未冬过了门,宋一寒特意为她备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说是平日里她自己用车的时候方便。韩未冬其实明白,他是为了自己不在女眷中丢面子,婚姻一来二去,总归是一个人卖好,一个人识相,也就可以圆满了。

今日韩未冬特意吩咐马夫备好这辆马车在门口候着,等到宋一寒换下官服,稍作打理后,两人方才上了车。

待到确认韩未冬坐稳后,宋一寒才对马夫道:“西关街,繁苍楼。”这六个字,让被宋一寒握在手心里的韩未冬的手微微一颤,转瞬又平静了,只是指尖有些冒汗。

“我记得头一回约你,便是在繁苍楼。”宋一寒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提及他们本该早点遇到的那次茶局,言语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皆是恩爱夫妻间回忆起年轻往事的感慨。也正是那次的阴差阳错,有了她和那个人的碰面,韩未冬端坐着,轻轻笑了笑,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