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盏茶•青云霰(第19/26页)
时至今日,听见这样的话,韩未冬本能地还想为夏至辩解,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上来了。她想起夏至曾经说过等到他日带自己回家,跪下向她的父母认错,补一个明媒正娶给自己,那些话她都记得,在翻来覆去的夜里她都念着,可是眼下这冷冷的房间早就冻僵了她的心。母亲出自名门,一辈子洁身自好,活得格外体面,竟然为了寻找自己的下落去了青楼打听……对母亲的愧疚,对夏至的责怪、失望一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随我回去吧。”韩母没有说自己一路来的艰辛和委屈,最终汇成了这句话。
韩未冬怔怔地看着母亲,她的眼睛里不复当年的神采,那悲伤和辛酸汇成了浮上眼眶的眼泪。
韩母见她如此,似乎早有预料,无奈心酸地笑了笑:“我想你恐怕还不够死心,所以,我带了她来。”
韩未冬猛地一惊,那惊喜竟生生将先前的悲伤都掩盖了去,可推门而入的,是一袭艳色长衫的嫣儿。她的如墨长发盘着当今最流行的发髻,她神采飞扬地看着韩未冬。
“韩姑娘,到如今,你还信浪子回头吗?”她的笑容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看着韩未冬的表情有些怜悯,她开门见山地只说了这一句话。
韩未冬正了正衣衫,站了起来,尽管是在蹩脚的小房间内,面对衣着华丽的嫣儿,却丝毫不逊色,竟生出了几分悲壮的色彩:“他若是真的放下我,不会对我避而不见。”
嫣儿轻笑出声:“你是要见到他,才肯死心?”
韩未冬没有说话,一瞬间她已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有些可怜。
嫣儿又道:“那我便叫他来见你好了,只是不知道这会子他醒了没有。”说罢,她一转身就要离开。
韩未冬深深吐了一口气,有了这句话便足够了,她缓缓抬起眼,看着她的背影道:“不用了,我与他,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曾经为了自己所爱,放下了所有的顾忌,以为能挣到一个和当初一样的美好结局,事与愿违,这四个字到头来原来是她读过的最伤心的成语。爱情没有了,可她还有些自尊需要维护,她什么时候会卑微到去向一个烟花女子求自己爱人的下落?
人啊,要学会认命,更要学会认输。韩未冬终于明白,她奋不顾身的这三年,输得一败涂地。
世间的哀伤,莫过于心死,对韩未冬来说,最大的哀伤,莫不过心不死。所以她离开的时候,并不悲伤,好比一地的灰烬终于被雨打风吹去,图的是个干干净净。
八
韩未冬坐着自家马车,快到长安城的时候,风吹起车帘,她又看见了那块石碑——长治久安,天下大同。她想起在这块碑前她对夏至的许诺,那句“从此以后我来疼你”的话,真是讽刺至极。
此时已是秋天,她仰起头看见秋高气爽的天空,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待到调整好了呼吸,坐直了身体,她一定要将一切都忘记,那个人根本不配,连在她记忆里存在的资格都不配!车子行至西关街了。西关街依旧人声鼎沸,前来城外接自家小姐的叶儿道:“小姐,那个繁苍楼的庄先生也不说书了,可惜得很。”韩未冬笔直的身子丝毫未动,她想——这样也好。
安静地回到长安后,韩未冬没有去和故人们相见,韩家长辈对她并未多加责怪,对外只说韩未冬身体不适,去了老家休养,但是私下里,又开始帮她张罗起了茶局,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当年,这三年,不过是一场梦。
唯一让韩未冬有些意外的是,她要赴茶局的第一个对象竟然是宋一寒。她吃惊的不是这宋一寒年纪轻轻已经是鸿胪寺少卿,而是当年与她一再错过的这位宋少爷,怎么三年来没有娶妻?韩未冬已不复当年年轻,况且三年的空白,少不了闲言碎语,她挑选的余地自然不如当年,原本韩家就中意宋一寒,如今媒人上来说起亲事,自然欢喜。
见到宋一寒的时候,是在湖边的一处凉亭,秋风习习别有一番滋味。韩未冬见了他得体一笑唤了一声“宋少卿”,那位宋少卿便笑逐颜开,他的身上并无半点平步青云的傲气,举手投足之间教养也极好。韩未冬从他身上,看见的只有四个字——门当户对。
在两人第二次茶局的时候,韩未冬便打算告知宋一寒这三年的经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谁没有爱过一个人呢?只是结局不大好罢了。如果她要与宋一寒走入婚姻,率先要做的便是坦诚,她可以避讳旁人,她不想对以后的枕边人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