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六天(第9/20页)
则子得知外孙女出生,是水穗打电话告知的。自小两口二○○五年结婚以来,始终没听闻过什么好消息,所以则子得知这个消息时十分惊讶,又很难过——这么重要的事,女儿竟然没事先知会她一声,但她也很开心。
则子表达了想看看外孙女的意思,但水穗说忙着照顾孩子,实在无暇招呼,虽然她表明愿意帮忙照顾,却被女儿婉拒。至于当时水穗是怎么婉拒的,则子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水穗说婆婆会过来帮忙,所以没问题。则子想,既然亲家母要帮忙照顾孩子,自己就不用掺和了。况且自己从没见过寿士的母亲,总觉得不好意思。所以那时她并没有去探望外孙女,想等水穗得空时再去。
寿士换工作后薪水比以前优渥,还有水穗辞职、购置新居的事情,则子都知道。虽然女儿不会大事小事都告诉自己,她觉得有点难过,但得知水穗总算如愿地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有了自己的房子,没必要再工作,也有一个可以专心育儿的环境,做母亲的总算松了一口气。
后来则子和水穗通过几次电话,虽然有时打手机水穗不接,但也不像以前那样拒绝联络。则子想,可能是自己打电话的时间点不对吧。
母女俩在电话里讲的多是关于育儿的事,像是带孩子去体检、打预防针等,不然就是聊些现在的婴儿服款式又多又可爱之类的话题。水穗还说自己照顾孩子颇为得心应手,婆婆很亲切,丈夫也常常帮忙。则子和婆婆处得不太好,而自己那个年代的男人根本不会帮忙料理家务,听到水穗这么说,还挺羡慕的,打从心底里觉得女儿真是嫁对人了。一直以来,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水穗和父亲之间那么糟糕,但也称不上母女情深。其实则子知道水穗一直对自己有成见,但她认为,水穗现在也是母亲了,她们应该更能理解彼此、建立有别于以往的关系——彼此通了几次电话就是证明。
被问到得知女儿所说的一切并非事实,内心有何感受时——
“都是我的错。”只见则子低着头说。
水穗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从没跟则子抱怨、发牢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说不出口。“她从没说过自己带孩子很累,但毕竟是头胎,怎么可能不辛苦。早知道就算被拒绝都要去看她,而不是想再找时间过去就行了。”
则子低着头一口气说完。里沙子听得出她的语气很笃定,每一句话都充满情感。
当被问到为何抱着就算被拒绝也要去的觉悟,结果却没去看外孙女,低着头的则子微微摇头,沉默不语。里沙子觉得她在思索,和寿士的母亲一样,思索着不会不利于水穗的回答。
“因为害怕被拒绝。”则子像是找到正确答案似的,抬头回道。
“我害怕好不容易变好的母女关系又回到原点,甚至更加恶化。水穗是那种叫她别做她偏要做,希望她做她却偏不要做的孩子,生起气来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正是因为这样日积月累的摩擦,我们的亲子关系才会不好……”
一向语气笃定的则子,这番陈述显得有点含糊其词。
这个人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女儿陷入不利境地吗?还是为了自己?
里沙子惊讶自己的内心竟然浮现出这样的疑问。不会吧?怎么可能,有那种就算陷女儿于不利、也要保护自己的母亲吗?
“水穗之所以生起气来像烈火,是因为不合自己的意吗?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合自己的意,她就会怪罪别人,从来不反省自己吗?”律师问。只见则子有点不太高兴似的回道:“我没有这么说。”
“不是说合不合她的意,而是更——”则子焦虑地抬起头,想着该怎么表达。
“明明她都已经说自己照顾孩子没问题,如果再逼问什么,让她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质疑,任谁都会不高兴吧。”说起话来一直不温不火的则子竟然有点失控。
“虽然我们,不,我的过度干涉只是出于关心,女儿却往往会解读成不信任,所以我常常检讨、反省,告诉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则子像是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颇感无奈。法官却提醒她只需针对问题作答。
里沙子不经意地看向水穗——咦?她在心里悄声惊呼。水穗抬起稍微有点表情的脸,偏着头看向屏风。里沙子瞧见那张仿佛在看着母亲的脸,一瞬间露出了微笑。不对,一直面无表情的水穗不可能笑。里沙子凝视着水穗。虽然她的脸偏向一边,看不太清楚,但她的嘴角的确有点扬起,与其说是忍住想哭的冲动,不如说是忍住笑意。
两人最后一次通电话是二○○九年六月十八日,那时水穗也是告诉则子一切都很顺利。“她说宝宝六月体检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还被称赞照顾得很好。宝宝现在可以坐很久,同龄孩子还不会开口叫爸爸、妈妈,宝宝已经会叫了,而且都会乖乖睡觉,是个聪明的孩子,比想象中还好照顾。婆婆也说她很放心,所以那阵子就不太过来帮忙了。水穗的丈夫也会帮宝宝洗澡,分担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