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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第八天(第11/16页)

“我觉得她是个十分歇斯底里的女人。原本以为婚后可以过着优雅的生活,没想到完全不是这回事。虽然试图拍拍男人屁股,鞭策他前进,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但作用也很有限。孩子也比想象中更难带,照顾孩子这件事根本一点乐趣也没有。我想,被告人肯定梦想着自己能和电视剧里还有杂志上的那些母亲一样吧,和孩子一起穿着亲子服,露出灿烂的笑容。”

里沙子低头,听着白发男士沙哑的嗓音。

“但我不觉得她想杀了小孩,只是存着‘吵死了,可以给我安静一点吗’的心态吧。不过也不能说这种心态完全不含杀意。因为,孩子要是在水里安静下来了,不就等于死了吗?”

“所以,应该要弄清楚杀意具体指什么吧?”六实身子前倾,“‘现在要是放手的话,这孩子就会死,这下子我就轻松多了’,我也不觉得那个人会有这样的逻辑性思考。但是……刚才有人说她是因为受不了丈夫的奚落所以选择报复,从她的陈述来判断,似乎有这种可能……我总觉得她其实有点幼稚,不是那种深思熟虑型的人。当她知道丈夫和其他女人互发信息、相约碰面,顿时愤怒不已,加上孩子一整天哭闹不停,更让她心情焦虑了。她之所以那么做,除了无法再忍受丈夫的任何批评,也是希望丈夫能多关注自己,不是吗?”

“哪有母亲会为了报复丈夫而把孩子扔进水里的!”里沙子不由得大叫。

“当然,包括你在内,世界上大多数母亲都不会这么做的。”

虽然六实的语气依旧沉稳,里沙子却有种被赏了一巴掌的感觉,六实似乎是在指责自己总拿自身经历说事。六实的视线从里沙子身上移开,继续说:

“刚才有人说,觉得那个丈夫对孩子不够关心。我反而觉得,被告和孩子之间有种微妙的距离感。一般来说,如果发现自己的女儿不如其他孩子,妈妈都会急得想尽办法吧,而不是直接自我封闭。好比去医院问诊或是去专门的机构咨询。但她说,因为害怕被人指责,所以选择了封闭自我。问题是,她这么做只想到了自己,并没有想到孩子。我认为身为人母,只要事关孩子就要有不管别人怎么看的勇气,”六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还是说,我对母亲这身份有着过度的幻想?你觉得呢?”她这么问里沙子。

里沙子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总觉得一旦开口,就又会说起自己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真是这样吗?挤不出奶水时,之所以没有马上换成配方奶,纯粹是为了文香着想吗?保健师不是还劝过自己吗?她说:“可宝宝要是长不大的话,不是很可怜吗?”但自己还是坚持完全用母乳哺育。

那么,那个人又如何呢?水穗会觉得和自己的孩子之间有距离感吗?会觉得自己其实不太为孩子着想吗?里沙子拼命想象水穗站在面前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是因为我将自己太过强烈地投射在她身上了吗?”里沙子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后怕。肩负如此重要的任务,自己却心不在焉。

“也是啦。”里沙子附和了一句,没再多说什么。

绝不再多说什么。里沙子再次提醒自己。

六实看穿里沙子不想再说什么,于是看向众人,又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白发男士插嘴说了几句,几个人持续讨论着。里沙子只是默默地听着,仿佛不带任何情绪,仿佛自己不在场似的听着。大家分别说出自己的看法后,法官宣布暂时休息,好几个人起身离席,走出房间。里沙子掏出手机,但没有打电话,也没有查收信息,只是一直盯着握在手上的手机,做了几个深呼吸。没事的,别紧张,她这么告诉自己。

休息时间结束后,法官表示,希望能听听大家对被告人有无责任能力的看法,并开始解释什么是责任能力。

里沙子试着将水穗与自己完全分离,想象她是个不认识、也没见过的陌生人,试着和大家一样客观地评断。无奈脑海里却浮现出昨天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水穗,电脑屏幕的光映照出她的侧脸。里沙子凝视那张侧脸,赫然发现那张脸变成了自己。

果然自己没这个能耐担此重任,当初应该拒绝,或者中途退出才对。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竟然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事。那个人应该被判处几年刑责,这种事我根本说不出口。里沙子好想逃离这里。年轻男法官刻意放慢语速,但这些话只是从她面前流逝,无法被收进心里。里沙子只能努力集中注意力,设法侧耳倾听。

医生出具的精神鉴定意见被采纳为了证据。虽然这份意见属实,却不见得能左右审判结果。虽然相关案例不多,但的确有的案件审判结果与精神鉴定医生的意见相左。最终还是由陪审员和法官来进行判断。里沙子努力地理解法官的话,随后抬起头。“说明结束后,又会问我的意见吧?”这么一想,情绪又开始有些激动。“刚才我那么拼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却无人理解。对他们来说,我只是说了一大串不知所云的东西吧。之后不管我说什么,他们肯定也都无法理解,我也表达不清楚。况且关于责任能力什么的,我本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负责精神鉴定的医生不是说了吗,她的状况还不到精神疾病的程度,所以是有责任能力的,不是吗?意识的清醒程度也会左右刑责的判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