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八天(第9/16页)
“你也看到过不存在于眼前的情景吗?比如非常累的时候。”
六实改用假设的语气询问,及时救了一把不知如何回应的里沙子。
啊啊,原来是指这件事啊……这么说来,的确有过,而且有过好几次。就像昨天,明明不可能听见蝉鸣,却觉得蝉鸣声越来越迫近,眼前还出现了水穗见到的那座公园。孩子还小的时候?这个嘛,当然有啊。不管怎么哄,孩子还是哭个不停,无奈地望向窗外,却瞧见了好几个不可能存在于那里的东西。问我究竟瞧见了什么?对了,是樱花树。是被求婚的那天晚上,和老公两人停下脚步望着的那棵樱花树。那棵朦朦胧胧浮现在暗夜里的樱花树,在窗外出现过好几次。里沙子犹豫着要不要回答看到过,但自己现在说的话,会不会对那个人不利?不对,为什么要袒护她……里沙子心里有许多声音交杂着。
“虽然有,但我觉得和被告人的情形并不一样。因为我只是在发愣时瞧见的,而被害人则是当时被逼到了绝境,虽然不能断言是精神衰弱,但应该也很接近了吧。我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当时的心理状态可能确实不正常。”
里沙子边说边问自己:“我是想袒护那个人吗?为什么?那个人又不是我。”
但是里沙子明白。自己能明白那个人的感受,所以就算自己想和她撇清关系,也会因为那份理解而不知不觉地再次贴近。
里沙子明白——丈夫要回家了。他难得主动说一声他要回家了,意思就是我的神经要绷紧一点。要是不绷紧一点,就会被说些难听的话。家里都打扫干净了吗?晚餐准备好了吗?这时孩子偏偏哭闹不停,不知道要从哪件事着手,于是陷入了恐慌。明知因为这种事而恐慌真的很奇怪,但一回神,会发现自己在做些无关要紧的事,比如拿着筷子站在柜子前。不知道要怎么安排家务的先后顺序:想着先帮孩子洗个澡,让她停止哭闹。之后就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了。
里沙子可以清楚地想象,那名完全不认识的女性,是如何因为旁人口中“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逐渐陷入了恐慌。里沙子环视陪审员,深吸一口气,开始说话。
“请容我说明一下我整理过的想法。那个人是否崇尚名牌、是不是个守财奴,就像刚才那位先生说的一样,我们无从得知。但我想就算一切都不如所愿,她还是很爱孩子。
“听了之前的陈述,被告对待丈夫的态度很客气,我想那种客气应该是恐惧,只要被吼过一次就会有所警戒。那个审讯时的影像也是,虽然警方并没有大吼,也没有威吓,但对男人相当敏感的被告还是会觉得紧张害怕,所以我觉得,她说接受审讯时很恐惧,并非说谎,也不是夸大其词。
“所以对被告人来说,与丈夫之间的关系会让她很紧张。虽然在旁人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话,但我想肯定有一方会觉得被深深地伤害了。同样的话,由其他人在其他场合说出来的,也许还不会觉得那么受伤。但如果是在特定的场合,从特定的人嘴里说出来,就会产生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等等,我听不太懂,好比什么事呢?”年长女性插嘴。
“好比……”里沙子思索着如何解释,“听保健师说妻子有虐待孩子的嫌疑后,被告的丈夫就叫自己的母亲过来帮忙,我觉得这样做伤害到了当事人。毕竟有没有事先知会一声,给人的感受完全不一样。而且,这也导致之后每次被告想要沟通时,都反而会产生更大的误解。爆粗口当然也很可怕,但误解同样会让人深感恐惧,不是吗?”
这不就是我自己吗?这个疑问在里沙子心里犹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她无视掉这声音,继续思索。当从小否定母亲的我身怀六甲,害怕自己也无法当个好妈妈时,阳一郎没和我沟通一声,就跟婆婆说我好像不太对劲。难道他都没想过,对我来说,他的一句“没这回事啦,你别乱想”,和婆婆带来的菜肴、婴儿服,哪个才是不可或缺的?不,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体贴或想象力的问题,也不是因为他不够了解我。
如果他的目的是想伤害我,让我感到不安、失去自信,他的确没理由对我说任何安慰的话。
“我总觉得被告的丈夫和孩子的关系有种违和感,虽然被告的丈夫常强调自己如何帮忙照顾孩子,但实际上他好像并不怎么关心。他本应该去和医生或保健师好好确认一下孩子的发育情况,然后和妻子沟通,让她放心,可他却展现出一种对妻子过分的担心。这么做无疑会让被告深感不安,让她觉得是自己不正常,才导致孩子发育不好的。于是她也就不敢再和丈夫商量任何关于孩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