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10/12页)
在这样的境况下,那些关于对抗这种愚蠢的逻辑,甚至不惜付出生命代价的女性的经历,显然是值得铭记和探讨的。女人们当然清楚,她们的每一次“抛头露面”,在公众面前宣讲自己的主张都是相当冒险的事情。而在“荣誉谋杀”的事件中,公开发表自己的想法很容易使矛盾激化,招致杀身之祸。但那还不是最可悲的事情——这些女孩的抗争,很容易被公众更关注的“花边新闻”、有关隐私的流言蜚语所掩盖,使得这些事件真正的意义无人知晓。另一个关于话语可置人于死地的原因,是我们的世界正在由一个充斥着秘密和谎言的地方,逐渐转变成一个由暴力定义的所在。“罪与罚”因此没有缓冲之地,即便是无辜之人,“莫须有”的罪过也使得惩罚可以随心所欲。瑞典籍库尔德女孩法蒂玛·萨西达(Fadime Sahindal)曾在1998年与自己的非库尔德人男友一同在瑞典的电视节目中亮相,三年后她又参加了一个由瑞典国会组织的女权主义研讨班。她在2002年被自己的父亲谋杀,而在那之前,她已经深知自己的行为触怒了自己的家庭。她的公开表达具有求救的意味,但同时,她也希望自己的话语能够唤醒那些仍在黑暗中沉默着、默默承受着一切的女人。由此,对于女权主义者而言,即便她们从未对自己的存在给出一个明确的定义,但她们无疑是有一个长远的谱系的。就像法蒂玛的举动——以公开的方式宣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将一切由黑暗之中带到光天化日之下,从而使流言蜚语和恶意诽谤不攻自破,显然是勇敢、明智且必要的行为,同时由这样的行为,她定义了自己作为一个女权主义者的存在。我们很难评价她的行为的对错,因为她最终还是遭到了毒手,但她践行了自己的格言:“我要发出声音,我要露出脸庞。”
她并不是唯一一个遭遇这样命运的女孩。但在“荣誉谋杀”事件之中,女孩们通常是很难主动说出真相的,甚至她们的姐妹和母亲在亲眼目睹死亡发生后,也会刻意地保持沉默。她们有时甚至会与暴力构成同谋关系,即便她们自己往往也是受害者。而“荣誉谋杀”事件中最可悲的部分,当属受害人母亲的主动参与。即便没有受到所谓家族权威的胁迫,她们也往往会选择“管教”自己的女儿们,遵循自己那残暴无理的丈夫的意见。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分担了男性权威在事件中的主导地位。男性仍然是施加暴力的主角。但这启发我们,需要打破固有的观念来看待类似的问题,不能以固有的性别观念来判断无辜与有罪。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窥探到事情真正的面目,为一个美好的未来储备可能。这种固有的观念,至少在潜在意义上是长期存在的,毕竟倘若没有所谓的父权权威,女权主义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正如我在这本书中所书写的案例,这些身处黑暗中却仍要坚持发声的女人,选择的是一种特定的语言来揭露世界和人心的异常。就像2001年因逃婚被父亲杀死在英国的女孩赫苏·尤尼斯(Heshu Yones)在死前给父亲的信中写的那样,“我并不想成为那个你想要或者是期盼的孩子。失望只会诞生于期望之中。也许你期盼的是一个不一样的我,可我也无比希望能有一个与你不一样的父亲。生命从来都是它本来的样子,而不会依照某个人的意愿而改变。”
最后,我将关注那些以卓越的创造力赋予人们勇气,并将自己的成就书写进历史,进而开启历史全新篇章的杰出女性。她们都是伟大的艺术家——一位是雕刻家兼影像艺术家,一位是电影制片人,最后一位则是画家。她们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记录者,同时也像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那些女性一样,是这世界那可悲且愚蠢的“性别壁垒”的挑战者与拆除者。当欧洲社会加紧了对移民群体的控制时,让这些少数群体说出他们的故事,使他们有能力反抗加诸自己的不公与屈辱,无疑是充满善意的行为。因此,对于在立陶宛出生的雕刻家兼影像艺术家艾斯特·莎莱夫-格尔兹来说,去记录那些处于欧洲城市:法国的马赛、奥贝维里埃,英国的布罗姆维奇中的移民与边缘人的生活状况,是她独特的方式——用以完成一项超越种族与国界的民主表达。“最重要的事情是,”她对她的一位采访者说,“那些使人与人彼此隔离的东西,往往只会在人们苛求所谓的历史界限时才会被触及。”(这是一句断言,同时也是一种辩解。)“我曾住在一座被历史标记出的城市整整六年,它叫作柏林,而这名字也正是我居住在那里的原因。”她在英国中西部的城市间穿梭来完成她的作品,但那些来自信念坚定的漂泊者的声音,早已传遍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