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9/11页)



  我和余得人赶到医院,他伤势太重,经过医生抢救无效,宣布死亡,我和余得人抱头痛哭。胡铁汉那位当警察的爸爸坐在地上呜咽。

  我很吃力才能够拿出勇气打电话找正在温哥华登台的梦梦。

  她还在睡梦中。

  「什么事?」她问我。

  我告诉了她。

  「不可能的,你骗我。」她笑说。

  「我没有骗你,你立即订机票回来。」我说。

  梦梦赶回来,已经看不见铁汉最后一面。

  铁汉身上的子弹证实是由警枪发出的。最初跟悍匪枪战的两名巡警看不见铁汉上车,他们一直以为的士上只有司机和一名女人质。在海洋公园路障的警察收到通知,也以为车上只有两名人质。当的士冲过路障停下来,铁汉与悍匪争夺手枪,的士司机和女人质乘机逃出来,当时司机曾告诉警方车上还有一名人质,警员听不到,现场环境很暗,加上铁汉和那名悍匪倒在后座纠缠,开枪的两名警员看不到车上还有另一个人,于是远距离向车厢内开枪。悍匪身中三枪当场死亡,铁汉身中两枪。

  铁汉竟然被自己的同僚开枪杀掉,他一生的宏愿是做一名好警察,阴差阳错,死在警枪之下。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人生。

  在铁汉的丧礼上,我看到他的遗体,他左手手腕上仍然绑着一条红绳,那是他和梦梦的盟誓,一语成谶,他们只好等待来世再做夫妻。

  「梦梦--」我实在想不到任何安慰她的说话。

  她扬手阻止我说下去,含泪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说:「他来世会认得我的,我们来世再见。」

  我心酸,泣不成声。

  「这只军表我带了去温哥华,我应该留给他的。」她呜咽。

  「他不会消失的,没有一种物质会在世上消失,他只会转化成另一种物质,说不定是你皮肤上的灰尘。」我说。

  她看看自己的手背说:「那就让他停留在我的手背上吧。」

  晓觉一个人来参加丧礼,我和他,已有年多没有见面了,晓觉走到我身边。

  「你最近好吗?」他问我。

  「除了铁汉这件事,我一切都很好。」我说。

  「你还恨我吗?」他问我。

  我望着他良久,说:「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但此刻在我心头萦绕的,是另一个男人。虽然他不知所终,但我知道他才是我爱的人,他是不会在世上消失的。

  「谢谢你。」我跟晓觉说。

  「谢谢我?」晓觉愣住。

  「你使我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若是爱你,不会不给你尊严。」

  他一副很惭愧的样子。

  原来他已经不是我的一杯毒酒。

  我问梦梦要了温哥华那间超级市场的地址,请了七天假,到温哥华找高海明。温哥华正在下雪,我每天清早就在超级市场门外等,直至超级市场关门,如果高海明在这里的话,他会来的。

  我问过所有收银员有没有见过高海明。在他们眼中,每个中国人的样子都是差不多,根本没人记得他。

  我写了一张字条,钉在超级市场的报告栏上,希望他看到。

  假期结束了,我必须离开。

  梦梦再次踏上舞台,她的新歌叫《红绳》,她在台上泣不成声,铁汉也许已转化成她的一颗眼泪。

  起码他们可以在来世相爱,但我和高海明,连今世也不知道能否再见面。

  这一天,我走上高海明的家,女佣开门给我。家里的一切,跟他离开前一样。野鼬鼠依旧凄凄地站在床头。他说过野鼬鼠这种动物,在遇到袭击时,会喷出奇臭无比的臭液退敌,他的不辞而别,也许是遇到袭击的反应,是我伤害他。

  我走到楼下他妈妈住的单位拍门。

  「伯母。」

  他妈妈见到我,很愕然。

  「请坐,邱小姐,很久不见了。」

  我看到高海明的爸爸坐在安乐椅上,他比高海明的妈妈老很多,身体不太好,行动不方便。

  她跟我说话时,他一直望着她,她偶尔也情深地回望他,他们是那样恩爱,是来世应该再做夫妻的一对人。

  「对不起,我知道我很冒昧--」我说。

  「不要紧,海明这个孩子很任性的,说走就走,小时候试过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