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第6/15页)

秋叶脱掉西服,解去领带。看到桌上的留言条。

下午3时:文英社村山先生来电话征稿。

下午4时半:武井教授来电话,说明天再来电话。

下午5时:东京电台来电话,要求采访,明天再来电话。

下午7时:田部女士来电话。

下午离开京都时,秋叶给家里打过电话。这是女佣人中村昌代所接的电话记录。圆圆的字,写得很工整。最后一行,只写田部女士,指的是田部史子。

为什么昌代只写田部女士,内容没记,让秋叶去猜。

秋叶和史子加深关系是在与妻子分手后一年。史子原来是家大出版社的编辑,来秋叶家取稿时认识的。

当时史子三十七岁,现在已四十岁了,比秋叶小九岁,史子也是离婚的,有一个上初中的孩子。

因工作关系和这位女编辑相爱,秋叶内心稍有负疚感。好在不久,史子辞职,成了自由撰稿人。

史子说当自由撰稿人收入多些,也比较自由,工作好干些,秋叶却不以为然。

说不定史子和自己的私情暴露了,在出版社待不下去了。但这样的话,不会从史子嘴里说出来的。

秋叶穿上睡袍,横卧在沙发上。

书房相当宽敞,有二十多平方米,在书桌对面靠墙处有一套待客用的沙发,左边屏风后安了一张床。书房、起居室兼卧室,是男子汉的城堡。

秋叶拿起放在书架旁的白兰地倒进酒杯里。

和能村见面后,似乎喝得不少,但尚嫌不足。二十多岁时,经常从上午一直喝到下午三四点钟。最近酒量差多了,然而夜晚喝到12点到凌晨1点也没事,因为第二天用不着上班。真可谓随心所欲。

喝过头了,影响第二天写稿子,到了下午就得慌慌张张地赶稿子。

今夜没什么事儿,可以马上休息,但毫无睡意,一个人喝着,情绪高涨。

“是不是见了那女孩子的缘故……”

秋叶自然而然想起了里美的容貌。这么一把年纪,怎么还有这样的闲心?

“喂,喂,不见得当真吧?”

秋叶瞅着杯子中琥珀色的白兰地,自言自语道。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当真?

“不管它,怎么都行。”

先不说喜欢还是不喜欢,秋叶觉得自己至今还有年轻人那样的心情,感到满足。正在倒第二杯白兰地时,秋叶忽然想起田部史子曾经来过电话,便拿起了话筒。

已经12点了,以前曾比这时间还晚给史子打过电话。有一次打过去,史子说深更半夜的把女儿吵醒了,但口吻却比较温和,并没有责难的意思。

秋叶按了电话号码,对方电话铃响了,传来了史子的声音。

“今天你打电话来了?”

“您又喝醉了,是不?”

史子的声音很低,却口齿清楚,渗透着史子的聪明。

“傍晚从京都回来后,和能村一起喝了一杯。”

“我明天去福冈,那位先生忽然约我去采访。”

每次出发,不管时间长短,史子总是事先告诉秋叶。

“本来我想让女佣人转达给您,没有想到是您母亲接的电话。”

母亲很少接电话,也许昌代听说后记在留言条上。

“你跟母亲说也没关系。”

母亲对秋叶的男女关系从来不过问,和前妻离婚时,母亲只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考虑好后再作决定。

“可是我只说旅行的日程,您妈妈不觉得奇怪吗?”

史子以前来取稿子时,母亲曾见过她两三次。电话里也听说过她的名字。母亲已隐约地知道他俩的关系,但母亲从不过问,也没有表示过意见。

母亲的生活方式是自己管自己,儿子归儿子,互不干涉。偶尔也表现出自己较强的个性,但说过拉倒,从不往心里去。

“在福冈过夜吗?”

“是这样打算的,休息一天就是星期六了,难得来九州,我想顺道去长崎看看。”

“你自己?”

“和女儿一起。”

秋叶想起了史子那上初二的女儿。她上小学时曾见过几次,长得很像史子,眉清目秀,很聪明。

秋叶对那孩子只是微微点点头,那孩子也不主动亲近他。

“天气可能要冷了。”

秋叶想象史子和女儿去福冈、长崎旅行的情景。光母女俩似乎太冷清了。

“您怎么啦?”

“不,没什么。”秋叶突然想起了离婚的妻子和女儿,若无其事地说道,“偶尔出去玩玩也很好嘛。”

“您一直在东京?”

“当然咯。”

“……”

史子不再吱声了。四十岁女人轻轻的叹息打破深夜的沉寂,但史子不是随便表达自己感情的女人。

春夜的微寒和夜晚的寂静似乎从话筒里传来。外面下着雨,却听不到雨声,或许被庭园里黑土吸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