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焕颜霜(第11/21页)

已近午时,沫儿终于恢复如常,兴致勃勃地拉着文清四处看他的“家”,他去捉过螃蟹的小溪,他掏过的鸟窝,当年他“家”的棉花地。婉娘看沫儿平静下来,道:“我们回去吧?”

沫儿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一堆黑色的乱石,点头道:“嗯。”

文清去牵马匹,沫儿突然问道:“婉娘,你知不知道我爹娘是谁?”

婉娘摇头道:“我哪里知道?你来闻香榭前我又不认识你。”

沫儿看婉娘不像是说谎,失望至极。

※※※

中午就在官道附近的路口随便吃了点东西,又骑马返回了紫罗口客栈。沫儿和文清回到房中倒头就睡,一直到太阳落山才下了楼。

一楼大堂熙熙攘攘,出去收购秋粮、贩卖牲口的商贩们都回来了,座位几乎坐满。柳中平坐在角落,旁边的位子还空着,沫儿和文清毫不客气地坐了过去。

柳中平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个,抓起旁边一个二斤装的圆肚酒坛子,倒了满满一碗酒,仰脸往嘴巴里灌去。沫儿这才注意到,柳中平两眼发直,满面潮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了。

一连喝了三碗,柳中平伏在桌子上,呵呵地笑了起来,说是笑,听起来又像是哭一般。文清迟疑道:“柳公子?”

柳中平抬起头,眼里全是泪,笑道:“我没喝醉。我清醒得很呢。”

小二过来道:“您两位吃点什么?”看看柳中平,又道:“你们认识吧?这位公子喝得不少了,两位还是劝劝他不要喝了。”

正说着,婉娘下来了,沫儿连忙招手。婉娘道:“一个葱烧羊肉,一个糖醋里脊,一个冬瓜肉丝汤,一小壶酒,再来四个下酒的开胃小菜。”说完只管在柳中平对面坐下。

柳中平又倒了一碗酒,仰脖灌下,喝得太猛,呛得咳了起来。

婉娘微微笑道:“小女子瞧柳公子是个懂生活懂饮酒的人,如此个喝法,可不是喝酒该有的兴致。”

柳中平醉眼蒙眬,道:“高兴时酒用来助兴当然最好,可是不高兴时,酒就只有拿来解愁了。”

婉娘突然问道:“咦,怎么不见宝儿出来吃饭?”

柳中平一震,抓起酒坛子,连倒也不倒了,直接对着嘴巴灌下去,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流了一脸。

婉娘劈手夺过,正色道:“你一个大男人家,还带着孩子,一会儿宝儿醒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带她?”

柳中平痴痴呆呆愣了半晌,突然用手捧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婉娘也不劝,自己倒了一小盅酒,慢慢地品着。

柳中平五官扭曲了一会儿,自己拿出手绢擦了一把脸,挤出一个笑容,道:“姑娘劝的是。”

婉娘探询道:“我看宝儿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些先天不足?”

柳中平长叹一声,凄惶道:“不瞒你说,她也许活不了三个月了。”

婉娘歉然道:“对不住。”

柳中平惨笑了一声,道:“我带着宝儿四处寻医问药,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话音未落,略一偏头,道:“宝儿醒了!失陪!”起身踉踉跄跄走向楼梯,扶了梯手大步上楼。

沫儿吐舌道:“耳朵可真够尖的,这么嘈杂还听得到。”

婉娘道:“你忘了谚语说的‘小娃儿娘,耳朵儿长’?留着心呢。”

※※※

三人吃了晚饭,文清将行李收拾了,单等亥时就走。

婉娘拿出一条黄色绣有“闻香榭”三字的手绢,递给沫儿道:“你去把这条手绢儿给柳公子,告诉他我们在神都修善坊专营高档香粉,若到神都,可来选购香粉,一定质优价廉。”

沫儿皱眉道:“这个时候?我瞧柳公子因为宝儿的病心神不宁的,怎好意思推销香粉?你昨晚跟人说你来收购粮食的,如今变卖香粉的了,怎么说?”

婉娘莞尔笑道:“柳公子可是个有钱人,有钱不赚是傻子。这个谎你来圆,快点,你回来我们就走。”

柳中平的房间与沫儿相隔三间。沫儿拿了手绢走过去,正要敲门,柳中平一手抱着宝儿,一手正好拉开房门,见到沫儿,笑道:“我正要同你家姑娘告别呢。”只见房间里行李收拾得整整齐齐,宝儿穿了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色长袍,伏在爹爹肩头,听见动静,回了头看到沫儿,叫了声“哥哥”,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沫儿将手绢递给柳中平,道:“柳公子,我们今晚就要回去了,我们家小姐自己经营着胭脂水粉,您要是什么时候去神都,就带了宝儿去我们闻香榭玩儿。”说着朝宝儿一笑,道:“宝儿,哥哥带你去吃烧鸡。”

宝儿眼睛放光,道:“好啊好啊,爹爹,我要去神都找哥哥玩。”

柳中平疼爱地看着她,道:“好,你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