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故事 我们逃向南方(第10/23页)
“难道扔下头儿不管?”罗耷求助似的转头看着边上,“哥,你说呢?”
罗鸿“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却不开口。
“这么暗的天到哪儿找他?”颜途说,“可要等到天亮,我们就会有更大的麻烦。”他话音里带着不多见的焦躁,大伙儿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颜途可不是个怕死的人,怕死的佣兵活不长久。
我们都不怕死,但我们每个人都会恐惧。
过去的生活让我们学会怎么去掩盖这层恐惧,有些人用他的忧郁,比如罗鸿;有些人用大声的笑,比如罗耷;有些人用沉默,比如柳吉;还有些人用冰冷的盔甲包裹自己,比如……郡主。
我们中间,还有谁是这样的呢,还有哪些外面表现只是伪装呢?
我的伙伴们在团团乱转,他们着急,恐惧,但是拿不定主意。这是任何行动的最大忌讳。我很想说,我们一定要把这姑娘送到冠云堡,但那一句话我就是说不出来。我是个拙于言行的人,向来只是听命行事。向慕览不见了,这让我六神无主。没有了向慕览,我们怎么可能把女孩送到地方呢?
罗耷还在焦躁地兜着他的马,“难道要为了这妞儿,丢了我们头儿?”
“老二,你冷静点。”罗鸿劝道。
阿吉一声不吭,突然扭转头,催马向夜色中跑回去。他这人木讷寡言,平日里话不多,却是个倔脾气。
罗耷愤怒地叫道:“你去哪?”
“等我半个时辰。”阿吉喑哑的声音从夜色里传出,一瞬间之后就掉落在草丛里,听不见了。
罗耷犹豫片刻,似乎想跟上去,但稍一犹豫,就丢掉了阿吉的背影。我稍稍侧头,看了看那女孩羽毛一样光洁明亮的脸。她无动于衷地低垂着头。
我对柳吉的单独行动有点生气,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拨马而去,却不给我任何提示或讯息。他不需要我。是的,在离开之前,阿吉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似乎是觉得我帮不上他的忙。我把这怒火强转向了自己,也许,我确实帮不上忙。
我们等啊等啊,等到天色逐渐明亮,慢慢看清黄色的枯草上压着的白雪,看清了对面人脸上的焦躁神情,罗耷牵着他的马来回转着圈,几乎将地上的草踏成一圈平地。
我绝望地想,阿吉再也回不来了。
“我早说了,他一个人不行。天要亮了,”仓佝连连催促,“快走,快走。”
看我们都不肯继续前进的模样,他就破口骂了起来,从颜途开始,一路点名骂下来,骂的都是青都官话,我们听不太懂,罗耷却不耐烦起来,用长剑指着他吼道:“你他妈那张嘴里再喷一句废话,老子就切了你的狗头拿去喂乌鸦!”他剑上的血甩到了仓佝脸上,仓佝脸色铁青,虽然气得浑身颤抖,却果然住嘴不再吭声。
清晨的时候,雪停了一会儿。我们看见白色的几乎没有热量的太阳慢慢地在空中移动,罗鸿突然轻轻地吹了声口哨,示意我们注意地平线上一道隐约移动的黑线。
“巡逻队。”他轻声说,“样子有几百人。”
我们身周的矮灌木很高,正好能遮蔽住马和人,但被远处的巡逻队发现只是早晚的事。
颜途点了点头,轻声说:“没法等了,我们走吧。”
“等一等。”一直不说不动的郡主却突然开口了。我们一愣神的时候,就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单薄而绵密。一转眼间,两个骑者的影子踏着晨光向我们跑来。柳吉不但把向慕览带了回来,还找回了他的马。
迎上前去的人当中,就数罗耷的嗓门最大,他猛烈地捶着柳吉的胸膛,似乎是愧疚自己没跟上去。阿吉朝我转过头来的时候,我没有报以往常的会心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恨他。
突围的时候,向慕览的腿弯被一根长枪刺穿了,跑出几里地后体力不支,滚下马去,在草丛里伏了半天,直到天大亮后才被柳吉找到。
阿吉牵着向慕览的马,向慕览侧躺在马鞍上,用斗篷裹着腿,小心地不让血滴到地面或是枯草上,所幸伤势不重,向慕览体格健壮,支撑得住。
颜途替他处理伤口,脸色赧然,有点内疚的模样。向慕览倒是坦然,对大家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听颜途的,不要回头救人。”
不能为了一个人把更多的人搭上,这是佣兵的守则。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若是换了个人掉队,向慕览可能会抿着铁线般的嘴唇,冷冷地道一声“走”,讨论的机会都不留给大伙。他为人死板,冷酷无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还是愿意为他卖命。
佣兵还有其他的守则,非常多,每违反一条都是罪过,但无论哪一条守则都紧紧地围绕一个核心:完成主顾的使命。信誉如铁,信誉就是我们的性命。这就是黑水誓约。它已经融入我们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