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故事 我们逃向南方(第16/23页)
“你不是吗?”颜途又向危险线迈进了一步。
“黑水的名誉……大家都缺钱……你不为自己的下半辈子考虑吗?”向慕览奇怪地笑笑,伸出钩子似乎要拍拍颜途的肩膀。
“钱算个屁!”颜途猛拨开了向慕览伸过来的手,“我们该回头了,你心里想的只是把这姑娘送到冠云堡,别的什么都不管。那是你的事,我们不干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公开置疑向慕览的权力。我们比向慕览更要震惊,个个目瞪口呆,而向慕览的脸黑得如同天上所有的乌云都聚集到了其上,他向后跳开一步,手抚剑柄,左手的钩子闪着寒光。
颜途则双手抱着肩膀,目光炯炯,朝向慕览回瞪过去。
向慕览的牙咬得紧紧的,刮得铁青的腮帮子向外鼓了出来。那是他发火的表现。曾有一名新来的佣兵不懂规矩,在他发火时上前说话,结果被向慕览一剑劈下半边耳朵。
我们都以为他会拔出剑来,和颜途一较生死——这是遇到挑战时,佣兵的唯一选择。我们看看向慕览,又看看颜途,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帮谁。现在的佣兵营里,老向是我们的头儿,但颜途则是我们在黑水团中的生死兄弟,事实上的头目。
向慕览身上那件抖动的斗篷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的嘴唇依旧抿得紧紧的如一条线,但身上的肌肉却全松弛了下来。
“这一票确实太危险,是我对不住大家。”他说。
连颜途都愣住了,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
向慕览缓缓地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烙着花纹的白鹿皮。
“这是祥瑞钱庄的银票,可以兑换一千金铢,此刻柜面上也就这么多了,”他说,“你带弟兄们回去吧。把钱分了。”
“那你……”颜途不知所措地接过白鹿皮,突然有点结巴。
“荣誉就交给我吧。”向慕览说这话的时候,挺直了腰。他灰色的眸子里毫无感情,惟见冷峻。颜途后退了一步。
一瞬间里,这个人又回复到我们所认识的向慕览的模样。这样的向慕览绝不动摇、绝不妥协,也绝不容情。我们知道自己再多说一句话,必然会面临可怕的局面。
他走过去拾起马缰,跳上马去,赶到郡主和吓得哑口无言的仓佝跟前,拉起他们的马缰,拖着他们继续向北而去。
颜途拿着那张银票发了半天愣,望着他向北的背影,然后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液。
他转回头来瞪着我们,怒吼道:“看个屁,还不快跟上!”
我们把死人留在了树下。他很快就会被乌鸦吃掉,而我们中会不会有人步他的后尘,按那个死人的说法,五日内就能见分晓。
罗鸿惆怅地说:“我希望自己走运点,能够最后一个倒下。”
“最后一个倒下也是倒下。”颜途嘴里叼了根草枝,没好气地回答。
“那仍然算是走运。”
“蛮子不是说了吗,碰了病人的,未必都会得病。”
“那总会有人得病吧,谁和那个蛮子说的话最多?我们得算一算。阿吉就除外了。他反正从来也不说话。”
阿吉由得罗鸿胡诌也不生气,依旧埋头吹他的笛子,他现在连在马背上嘴唇也不愿意离开那根笛子。
我们渐行渐高,天气越来越冷。
“这么冷的天,也许大家就不会得病了。”罗鸿垂头丧气地说。
“那不是好事吗?”
“因为来不及生病,大家就已经冻死了。”
我们走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队伍中没有现出任何人得病的征兆。
担当前卫的罗鸿或罗耷有时会带回一只兔子,或一连串雪鸡作为我们的晚餐。如果运气不好,那我们也只能饿肚子。
仓佝这时候更害怕起我们来。他根本就不要我们给他送的水和食物,每天蹲得离我们远远的自己弄,可怜他那么大个人,连火都不会烧,总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连胡子也燎掉了一大丛。我们给他药草含在嘴里,他也扔了不要。
说起来真是造化弄人,一路上就他最小心,却是他终究先着了道儿。
那一天早上,仓佝自个儿去打水回来,我们发现他脸色苍白,眼睛里却冒着血红的鬼火,颧骨兀突而出,整个人的模样便如同死人一样。
“你怎么了?”我们问他说。
“我没事,我没事。”他嘶哑着嗓子喊着说,“你们都别过来,别靠过来。”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挨个瞧我们,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阿吉上前了一步想扶他,他猛地向后一闪,却因用力过大摔倒在地。他扔了水壶,扶了树站起来,一只手上提着把不知哪儿摸出来的刀子,使劲地瞄着我们。我一路上都没发觉他还有把刀子。
他开始说胡话:“你们都是强盗,”他疯狂地喊道,“你们想抢我的郡主,想抢我的珠宝,还有她,还有她。都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