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6/7页)

他们倒不怕冷——来的地方更冷,北风呼啸,席卷整个旷野。

要命的是,这里距离他们所熟知的一切都如此遥远。这里是异乡的土地,地势起起伏伏,到处都是阡陌纵横、经过灌溉的农田,到处都是森林,还有沟渠、运河、灌木树篱和栽种成行的树——到处都没办法骑马飞驰。天空这么低矮。天神会来到这么远的南方吗?真是个让人困惑的念头。有的骑兵还会想,要是死在这里,死在奇台,那可怎么到达死后的世界?

此外,围城作战还面临着粮草不足和士气低落的问题。士兵在营寨里无所事事,于是互相殴斗的事情屡禁不止。还有延陵城里的守将,当初击溃阿尔泰军(谁能料到)就有他的一份!这人出城突击和打埋伏的本事简直不可思议。阿尔泰人在这里不仅损兵折将,而且军心浮动。除了这些,更要命的是,上峰说得很明白,他们对蒲辇在西边的劫掠成果很不满意。

所以,这次出来,最先撞见两个农民,他砍下两人的胳膊又怎么了?他亲自动的手。鲜血溅在雪地里,那两人嘶声尖叫,最后归于沉寂。可是这也意味着,他们没办法叫通事向他们问话,问他们哪里有农场,哪里有粮食了。这里到处都是混账的山岭和峡谷。他恨山岭峡谷。

后来又撞见一个农民,他挥刀正要砍下去,副手小声制止了他。可他久不动弹,闷煞个人,非得干点儿什么才舒坦。见点儿血就能好些。喝马奶酒不管用,再说马奶酒也已经不够喝了。

他对自己说,杀人能传达一个信息。恐惧是件有用的武器,尽管这里已经没多少奇台人了。举个例子,过去这几十天里,他们连一个女人都没碰见。有几回出来抢粮,他们逼着奇台的男人伺候他们,可是身为蒲辇,这样做有失体面。

他闷哼一声,勉强同意了。这时一个手下回来了。这人刚才被派去路北搜查,他说,他们在雪地上发现了踪迹,有个人骑着马,走得十分小心。

阿尔泰骑兵循着那人的踪迹来到一处小农庄,记住了它的位置,等那人离开田庄,又继续跟着他。雪地里有脚印,要在旷野里盯梢并不困难。

这个奇台人又去了两处农庄,他们都一一记了下来。眼下这股骑兵先不去管这些田庄,只是跟着那个骑马独行的人原路返回,这天晚些时候,他们来到大路以北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一处山谷里隐藏着一片更大的庄园,庄园两边都有树林掩映。阿尔泰的蒲辇低着头看着炊烟,心花怒放地想,差点儿就又错过它了。庄里房子不少,兴许有女人。

结果没有。不过粮囤里的粮食不少,庄里有牛和鸡,十几口猪,还有三匹马。田庄里只有几个男人,其他人都跑了。就知道跑。他们找到了方才跟踪的那个家丁,还有五个仆人,然后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找到一个老瞎子。

那老人坐在一张十分气派的大椅子上,屋子里满是那种在奇台人眼里价值连城的宝贝。蒲辇心想,这些玩意儿算个屁,只有金银珠宝才值钱。不过,他们还是遵命把能找到的所有东西都收集起来,运回东京。凭着这些发现他可以得到不少好处,大概还能给自己留几样东西。说到底,今天过得还不错。

那老东西用奇台的语言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在蒲辇听来,他的声音里充满威严,还带着十足的傲慢,这让他吃了一惊。通事回了他几句,那老人又说了一遍。

“他说什么?”蒲辇问道。

这个奇台通事谄媚地说:“他问我是不是他找来写字的。我说我不是。他又问随我一道来的是不是阿尔泰人。我说是,我是个通事。他问我姓什么,我就告诉他了。他说……他闻都能闻出来。他骂我是个叛贼,还跟我说,叫你们这些番子去死。”

通事说话这当口,那老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索着找到胳膊旁边的酒杯,平静地端起来喝了一口。

那蒲辇听完通事的话,猛地大笑起来:“他就说这些?还想活命吗?”

那老人把头转向通事的声音传来的方向,问了一句话。那通事也回复了一句。

“他说什么?”

“我把您的话转述了一遍。他说,不论他是死是活,奇台都会一直存续下去,他还说要是番子进了他家门,那他也活够了。”

蒲辇心想,真是胆大妄为。这样一番话简直是在侮辱他这样地位的人。他抽出刀来,却己然晚了。那老人的头一僵,朝后一仰,又重重地向前一跌,一路栽倒,仿佛他的脊梁都断开了。

蒲辇朝一个手下看了一眼,手下大步上前,确认老人真的死了。蒲辇怒火中烧,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抢了东西,还大肆侮辱了一番。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看向通事。就凭刚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这番话,他真想把他宰了。可这条爬虫还有用处。就等大军离开这里回家的时候,再把他砍成两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