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山深无桃源 名重生前累 (第12/13页)
哪知唐宁只用一手轻轻巧巧接过,道声:“谢了。”李胜喝一声彩。
那刘将军心道:“看不出你一个小书生,还有点功夫。”将一只大碗抛给唐宁,道:“我们潞州人最喜欢直心肠的汉子,酒场交朋友,就要大碗喝酒。”
唐宁道:“在下酒量有限……”
刘将军哈哈大笑:“书生便是不济。”脸露轻蔑。
唐宁自己丢不丢面子倒不当紧,却见李贺脸色不悦,这贬损“书生”,不单贬损了李贺,只怕还有白学士在内。
唐宁也不答话,伸手拍开泥封,倒出一碗酒,放在嘴边道:“请了。”
那刘将军端酒一饮而尽,将碗翻过来以示饮尽,却见唐宁依旧放在嘴边不动,不禁大怒道:“书生因何不饮?”
唐宁一笑,将碗抛在刘将军案上,用力恰到好处,那碗平平飞去,稳稳落在案上。
李胜大呼:“好。”能将一碗酒平送过案,却不见一滴酒飞溅,这份功夫可是一流高手。
那刘将军也不禁呼好,再看那碗却是空空如也。原来唐宁端着不动时,运内力将酒一口吸干。
这却是唐宁取巧了,吸酒有一定内力也就足以,要将盛满了酒的碗一滴不溅送过去,却要内功又高、手法又佳,以唐宁如今的修为自然做不到。便是空碗送过,放在数月前,唐宁自己也做不到。
即便如此,那刘将军已是佩服有加。
此酒比之新丰酒还要淡些,十多碗下去,那刘将军舌头发直,脸色通红,原来此人爱酒嗜酒,酒量却也一般。
李贺饮酒甚少,只用心听曲,听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句,不觉凄然泪下,再听“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便似写自己一般,听罢《琵琶行》,已不胜酒力,“呲啦”一声,就身上撕下一块布来。
刘将军笑道:“他只喝了一……碗,就发酒疯了。”
却见李贺挥毫做诗,写道:“悲满千里心,日暖南山石。不谒承明庐,老作平原客。四时别家庙,三年去乡国。旅歌屡弹铗,归问时裂帛。”以战国平原君门下冯谖自喻,感慨有志难伸,动了思乡之情。
刘将军酒已高了,兀自不肯停饮,结结巴巴道:“这曲子终于完……完了,再来一曲那个那个……”一时想不起曲名。
唐宁见李贺诗中充满感伤,有遭冷遇而思归之意,相和道:“达宜天下平,闲将煮白石。沧海桑田心,杜康词赋客。何怀乎故都?行处即乡国。西子越溪头,浣纱不着帛。”
刘将军又喝一碗,脑子便不大灵光,听得唐宁做诗,道:“杀?……杀什么?”
唐宁笑道:“是浣纱。”
刘将军道:“换杀?怎……怎么个换法?要……要我去淮西替……替二哥?”
太行派一部随现任河阳节度使的二哥乌重胤在淮西与吴元济军作战,另一部时下在柏乡与成德王承宗军作战。刘将军听岔了,以为要到淮西。
李胜笑道:“唐公子做诗呐。”
刘将军道:“做什么师……师。”
李胜笑道:“七弟,你醉了,是写诗,诗歌。”
刘将军道:“不就是诗……诗么,我没……醉。三哥不是也会写……写诗么,你也来一……一首,给他们瞧……瞧。”
那李胜虽是武夫,但大唐诗歌鼎盛,山野村夫皆能吟咏,便也相和一首:“万里黄河长,中流砥柱石。生当战黄沙,身死为异客。太行英侠儿,楚赵奋报国。燕齐无寸功,纷纷赐绢帛。”他愤慨征讨成德的各路军中,只有昭义军奋勇作战,平卢与卢龙皆与成德暗中默契,按兵不动,空耗国家军费。
当年河北卢龙、成德、魏博与平卢、淮西曾联合反叛朝廷,卢龙称冀王,成德称赵王,魏博称魏王,平卢称齐王,号为四王。更酿成泾师之变,泾原乱军占了长安,称大秦国,淮西称大楚国,开国称帝,并称四王二帝。卢龙治所幽州,所以又称燕,李胜便以楚赵燕齐相指。
李贺看二人诗歌,唐宁虽年少,却知进退之理,用辞平易,当属师从白居易等新乐府一派,李胜诗虽不工,却豪情万丈,反观自己空负才名,却是颓伤消沉,不觉有些汗颜。
刘将军已然语不成调:“怎么都……伯……伯……牡丹……过……”他长到酒楼,那倒酒的女子名唤牡丹。
唐宁却以为他讲洛阳牡丹花会过了,不再赛诗,便讲起花会见闻,李胜大笑道:“长吉先生好艳福,真正羡杀吾等武夫。”
李贺毫无得色,惨然一笑,感慨习文不如习武,可以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唐宁却不做如此看,道:“且莫说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将功成万骨枯。便凭你武功赫赫,封王拜侯,也不过人死入土,身名俱灭。李先生才高八斗,风追楚辞,足为一代宗师,千古流芳,岂是公卿王侯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