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看破(第9/10页)

李景遂在南唐皇家子孙中不是最勇敢的,也不是最有学问的,但他却可能是最聪明的,是大家公认的人精。一个人精在自己生命遭受威胁时,他会变成害人精。因为他必须自保,而反击是最好的自保。这就像一柄双刃剑,要想推开自己面前的锋刃,那就必须把另一边的锋刃推进对方的脖子,哪怕那人是太子。

所以当一切都思考清楚后,李景遂找费全商量了一下。他想让费全想出一个大家都可以在场却不会干扰到刑审的刑法,而且这刑法得是个终极刑法,是最为痛苦和残酷的。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将刺客知道的秘密全都掏出来的时候,找出真正的诡画刺杀主谋。如果真是太子李弘冀,那么这正是自己彻底打垮他的大好机会,否则就算自己能坐上皇位也难得安宁。如果不是李弘冀,那么自己也可以解脱,至少李弘冀针对自己的明争暗斗不会再继续,用刺杀自己来夺取皇位也还没到时候。

“在这世上最折磨人的并非麻痒疼痛,而是累与饿。我们经常可以见到一些人稍微疲劳了点便会情绪大变,形象全无,就算牛粪堆都能坐下来歇息。挨饿的人那就更加狼狈,当看到食物时会连命都不要了。”其实在对裴盛施加了酸刑和痒刑之后费全能想到的也就只有累刑和饿刑了。

像裴盛这样具有极强意志力和生命力的刑审对象是费全从未遇到过的,以往不要说酸刑和痒刑了,随便一个平常的刑法费全就能运用得淋漓尽致,让受刑者连祖宗八代的烂事都迫不及待地说出来。而这一次他为了在齐王、太子以及两位大人面前表现一把,上来他就直接用了最狠的招数。但是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最狠的招数就快用完了,才得到两句作用并不大的口供,这对费全来说是一种羞辱。所以当李景遂提出自己的要求后,费全想都没想就决定使用累刑和饿刑,这已经是他仅剩的两个选择了。

但是对于这两个仅剩的选择,费全却不想再浪费。现在的处境对于他而言其实极为微妙,本来他想借机表现一把的刑审现在已经演变成了他和受刑者的对决,演变成了他必须捍卫自己声名、地位的战斗。所以他决定孤注一掷,将最后两种刑法合用,务必撬开刺客的嘴巴。

“我不管怎么用,我只要两点,一个是让刺客说出更多,还有一个就是别人可以在场。特别是冯延巳、韩熙载两位大人,我要他们亲耳听到刺客招供。”李景遂的目的很简单,不管最终招出的真相关系是否直指李弘冀,他都不想亲自将这情况汇报给元宗李璟。这个功劳不是好抢的,甚至会成为迁怒的对象,试想,谁愿意听到自己儿子要刺杀自己的消息?而且自己的身份格外微妙,要是抢这功劳甚至有可能被怀疑是在故意陷害,传出去肯定什么议论都有。所以这件事情让冯延巳或韩熙载做是最合适的。

“那没问题,使用累刑和饿刑不再需要力度和时机的调整配合,只需耐心等待结果就行。旁边不但可以有人,而且还可以任意在旁边行走、吃喝,这反而可以从感官上更加刺激受刑者,反差会让他觉得更加难以煎熬。”

所谓累刑,是用佝偻枷将受刑者身体加以固定。似蹲非蹲,似站非站,似直非直,似弯非弯,使其处于一个扭曲的吃力状态。身体各处肌肉始终绷紧,那样很快就会出现疲累的感觉。而累的感觉其实是痛、酸、麻、胀都有的综合感觉,所以比单纯施加某一种痛苦更加难以承受。

佝偻枷就像个轻便的、变形的贴身铁笼子,又像一套很宽大的金属衣服,它完全依照人体的结构制造,只是造型是怪异扭曲的。人被关在里面后,其实是打破了身体的正常状态,并且始终不能恢复。一个人如果一动都不能动,不管他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的姿势,时间长了都会觉得累。更何况现在是强制将身体固定在非常扭曲的吃力姿势,时间一长那就会像背负了一座山的感觉,身体就像要被压爆开来。而实际上这种累的感觉全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直接加注在感觉和心理上的压力。

被佝偻枷固定后,手脚其实都是可以稍微动一动的。如果体力够好的话,甚至还可以蹦跳着挪动步子移动距离。很多人在感觉很累后都极力想改变一下身体姿势来缓解疲劳,但身体其他部位不能动,于是下意识地就挥动手或移动脚步。但这并不是好事,此时哪怕是手指动一动,都会牵动身体肌肉带来更大的疲劳感。这正是佝偻枷设计的又一个巧妙之处。

累刑以往没人能超过两个时辰,饿刑虽然时间较长,但从未有人挺过五天。饿刑并非简单地不让受刑者吃喝,那会很快将受刑者饿死、渴死,而是适当地灌食极少量可维持生命的食物,但这些都是特别制作的食物,其中含有茶梗、麻叶等东西,虽然能维持生命体征,但饥饿的感觉会成倍增加。饿的感觉本就不好受,抓心挠肝似的。而饿到极致时,腹内更会如火烧、如刀刮、如锉磨,这是由内及外的感觉,是其他施加在身体表面的刑具无法达到的效果。而且据说饥饿的感觉是与心碎最为接近的一种感觉,是最让人绝望和伤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