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8/11页)

车里就他们两个人,黄一平将车速控制在五十码上下,挑了人迹稀少的滨江大道,缓缓而行。

“对不起啊于大书记,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在找我,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哪!”黄一平出于礼貌,先打招呼。

“是找你好几天了。你爱人小汪都告诉你了吧?唉!”于树奎回答。显然,他还没有准备好,怎样进行这场注定会很艰难的交谈。

深夜的滨江大道上,罕有车辆行人。倒是旁边的浩瀚长江里,轮船的汽笛此起彼伏,星星点点的船灯闪烁不定。

车子在沉默中行进了一段路程,黄一平干脆找个僻静之处,踩了刹车熄了火,说:“还是停下来吧,免得不小心开进了长江,我这小秘书倒无所谓,车上毕竟还有你这位前途无量的大书记哪!”

“哈哈哈哈!哈哈……”于树奎一阵大笑,起初似是为笑而笑,到后来竟然控制不住,笑得差点岔了气,眼泪也出来了。

黄一平知道,于树奎这些天太压抑了,需要通过这种笑来发泄,否则很可能会憋出毛病。回想五年多前,自己被贬到市委党校后勤处,也曾经有过一段这样的心境,时常会在家里或野外无人处狂笑不止,笑过之后则会感到极度的轻松惬意。

果然,笑了一阵,又擦掉眼泪,于树奎平静了许多,在路灯下脸色也好看许多。他说:“一平老弟,你我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找你意思很明确,我现在就想听你一句话,廖书记到底想把我怎么样?处分,撤职,还是坐牢?”

黄一平轻轻拉起于树奎冰凉的手,柔声道:“于书记,你是我老哥,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既然你话说到这个分儿上,我也可以告诉你,从巨前掌握的情况看,不是廖书记要怎样你,而是你要把自己怎样。至于处分、撤职、坐牢之类,也完全由你自己决定。”

黄一平的语气虽然轻柔,分量却非常重,也把刚刚还有些怨气的于树奎给镇住了。

看到于树奎沉默不语,黄一平劝慰道:“事情未必像你想的那样复杂与悲观,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既然你想听句痛快话,我今天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其实,在我约定同你见面之前,已经和廖书记通过气,他也已经给我交过底。海北出租车事情的主动权,一切还在你于书记的掌握之中。只要你能够拿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态度,市委可以考虑适可而止。”

“你说的是真的?”于树奎愣了片刻,忽然握住黄一平的手,好像生怕他溜掉。

“当然是真的,只是廖书记没让我这么快说出来。”黄一平说的是实话。他担心若是不先说出来,万一于树奎情绪激动出言不逊,弯子转不过来,自己反倒进退两难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当然求之不得。这之前发生的一切,说明我是误会廖书记了,我愿意当面向廖书记负荆请罪!”于树奎态度很诚恳。

黄一平见状,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就主动向于树奎介绍了案件调查的情况,和盘托出了任潮涌、吴少红等人的交代。

“啊!事情既然查到这个程度了,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呢?”于树奎的语气、神态复归悲观失望。作为在县里主政多年的书记,他明白事态的严重程度,也知道党纪与国法的基本界限。

“这个你就不必过分担忧了。你可能有所不知,巨前这个案子,市里只是组成了一个临时调查组,明确由我暂时牵头负责。纪委、政法委那边,虽然也有人参加了,却没有正式立案。关于吴少红、任潮涌两人交代的情况,包括出租车购置的整个过程及背景,以及那二百万元回扣的处理,知情范围非常小,甚至就连朱玉、何长来他们都不掌握。”黄一平说。

“哦?是这样?”于树奎眼睛亮了。

“唉!廖书记其实也难哪!不查吧,人民来信满天飞,出租车司机们频频上访闹事,甚至将国道、省道都堵了,现在又闹出这么大的伤亡事故。万一要是被上边知道了,或者有人捅到网络、‘焦点访谈’之类的媒体上,那阳城还不誉满全国乃至全球了?不要说你于书记,就是廖书记和阳城市委也负不起那么大的责任哪!查吧,又生怕碰到你于书记,影响你在海北的工作和威信。而且,很多事情不查则已,一旦查开头了,难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摁下葫芦浮起瓢,谁知后边会出现什么状况?再说,海北出了事,廖书记还不得跟着负领导责任?他也怕查出眼下这种尴尬局面,万一再控制不住了,对省里领导也不好交代呀!”黄一平说得恳切。

“黄老弟,照你这么一说,我以前还真是误会廖书记了。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个炮筒子,没有多少花花肠子,有时想到什么就要说,做事往往也不会考虑那么多曲里拐弯的关系。往好处说哩,是直率、性情中人,比较容易相处,一眼就能看透。可是,往坏处说哩,就是简单粗糙,头脑里缺根弦,政治上不成熟。再加上,如果再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关系一搅和,就更加容易冲动,惹出不必要的矛盾。回头想想,人家廖书记来阳城四五年,对我于某人一直宽容忍让,对海北的发展也给予很多关照,于公于私我都应当感激才是。现在通过出租车这件事,我更加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感受到廖书记对我的一片爱护之心。还有,最近一段时间,市委苗长林书记、贾大雄部长和省里卜副省长几个领导得知情况,也先后对我提出了批评,希望我能够吸取教训,做严肃认真的自我批评,得到市委和廖书记的谅解与宽恕。”于树奎真诚里带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