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7/10页)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替她去承受这一切。可是,这世上,什么都能找到替代品,唯有苦痛这种东西,无法替代,她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也是让他想起来就不安的一件事。
他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你除了对她有一种责任,还有别的情感存在吗?你心里爱她吗?每每这样问自己时,他就被自己问得很恼火。他知道答案。因为他眼前总有一只孤雁形只影单地飞来飞去,这真让他受不了,让他时不时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看见小鱼时,都真想扑过去像个父亲一样把她搂进怀里,告诉她,他就是她的父亲。他真的有这样的冲动。
那天——凌立来基地的第一天,他坐在车上,火急火燎地往家赶。他回家已经晚了。没办法,上面的设计所来了人,为“沟里”几个机房的改造正商量方案。此项工作由指挥部牵头,他是指挥长,他不能撇下上级来人,自己跑回家见老婆。这样的事情,他永远做不出来。那天的晚饭,就在“老战士酒家”摆了一桌,他耐着性子,敬了一圈的酒后,才抱歉地撤离。不知是空着胃喝下去的酒烧的还是别的原因,感觉身上的血液正在悄然流动,不是往上,而是往下,几乎全囤在下腹部,让他情绪激动起来,一股焦渴之情油然而生。每次凌立到基地的第一天,他都这样。他知道这不纯粹出自性欲,里面更多的是感情。说实话,要不是凌立瞎闹,他真的爱凌立。每次的生理反应就能说明这一点。这么多年的夫妻生活,在生理上,他们彼此没有过厌倦,甚至没有疲倦,每一次,都美妙绝伦。就凭这一点,他们也该和好,不该分开。是的,不该分开。
一路走一路想,车渐渐驶入营区大院。闭着眼睛不看也知道车马上拐弯,再有一小会儿就到家了。他坐直身子,睁开眼睛。天哪!他心里叫了起来,怎么会这么巧?他倏地将眼睛眯上,收回视线。已经晚了,那个孤零零的人,早已钻进他的视野,赶都赶不走了。这么晚,她从哪里来上哪里去?怎么老是一个人?炳华离开这么多年,你就不能找一个男人共同生活?过一种快乐的生活,这样对谁都好,你不明白吗?他真想朝那个在路灯下移动着的孤零零身影喊叫起来,“要不,你走吧,离开这里,这样对你和小鱼都有好处。你走吧,没人要你留下来,你听见了吗?”他真想让车停下,马上下去拽住她,告诉她这些。
当车子快要撵上她时,他看见她步子猛地缓慢下来,感觉她的头朝右偏了偏,想回过头看一眼似的。难道她知道在她身后跟着的是他的车?但她没回头,反倒加速朝那个坡上走去。而车也转向了,从这个路口拐了进去。拐弯的速度也许快了一点,让他心里涌起一阵不舒服,像是晕车,积攒在下腹部的那股焦渴,一下散了开来,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下了车后,他没急着拿钥匙开门,而是吹了口气,似乎要把刚才落进心里的东西全部吹出去,他不想让凌立觉察到什么。
调整好情绪他才进的屋。
他是怀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愿望迈进家门的。一进家门,他按过去的习惯,先“哎嘿”一声,像是咳嗽,又像打招呼,这是属于他们两人之间久已习惯了的亲密的招呼。这时候,凌立总是像飞蛾扑灯似的飞过来,热烈得恨不得将他吞噬掉。他当然会紧紧地拥吻她,很长时间,然后,再去清理个人卫生,然后,再迫不及待回来……这是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程序。
这次的程序当然没变化,也不可能有变化。只是,只是当凌立像团火一样扑进他的怀里时,他的身体竟然没任何反应。他自己都不相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刚才不是好好的吗?这种情况可是从没发生过,是第一次。他越不相信,就越拼命地折腾,使出浑身的解数,累得大汗淋漓,还是无济于事。他不得不宣告“发射”失利,对凌立说声对不起,我这几天太累了。
凌立说没关系。但话虽是这么说,真的能没关系?从她的眼睛里明明看见了失望,它们一点一点从瞳孔里朝外散发,把整个房间都占据了。
马邑龙暗暗发誓,明天,明天一定弥补,让她满意。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许诺的明天,也就是第二天的晚上,一个电话,一个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电话,把一切都毁了!
这次不同,他一进门,还没“哎嘿”完,音乐声却先响了起来,像是有支乐队躲在什么地方,要庆贺他们的团聚。当然,不是什么乐队,是手机的铃声。现在想来,是多么的讽刺啊,一首极其欢快的乐曲!他只好又踅回去,将凌立忘在沙发上的手机拿了起来。为了不让它再响下去,又摁了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