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第7/10页)
他们刚下完开局的几步,主楼的铃声就响了。铃声意味着游戏时段结束了,该是下午的小组活动了。他知道,乔丹要和她那间小屋里的其他人一起去游泳。她不会游泳,但是有人在水里托着她,他们说,她在水中的动作比起在陆地上更容易控制。他自己则要去职业治疗[13]组帮忙。“烂泥饼,”住他那间小木屋的男孩子们是这么叫的。他们喜欢用黏土做些淫猥的雕塑,来气维尔达,职业治疗课的讲师,她满心希望的就是能告诉那些孩子他们很有创意。
罗布把他的衬衫纽扣放进口袋里。他拿出他们用的笔记本,把各自棋子的位置记录下来。“我们明天把它下完。”他告诉乔丹。他推着她走上小径,顺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这样能快些回去,因为他们已经绕着椭圆形步道走了四分之三了。
水泥小道的北面有一块空地,一片草坪,还有草坪另一边闪着银光的水面:那条小溪一直都在,平常是一股缓缓的涓涓细流,可是昨晚下了雨,此刻小溪涨满了水。罗布猜想,她很可能从来没有摸过青草,她很可能从没有把手伸进过真正的溪流。他忽然想要为她做一件别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别人想也不会去想的事情。
“我来把你解开,”他对她说,“我要把你放下来,放到草地上,这样你就能摸摸看了。好吗?”
犹豫了一会儿后,她示意说好。她审视着他的脸;说不定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很好玩的,”他告诉她,“摸上去很舒服,”脑中回想起八年也不知是十年前,自己伸开手脚卧在后院草茵之中的情景,嚼着草叶白色的、柔软的一端,翻着几乎可以算是违禁物品的《惊奇队长》[14]漫画书。
他解开按着她的皮带,抱起她纤瘦的身体。她那么轻,甚至比看上去还要轻,用轻木和白纸搭成的生物。但是很坚强,他告诉自己。她能做到的,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把她放下来,放在草坪上,让她侧着身就能见到溪水流过的地方。
“你看,”他说。他跪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左手,放进冰凉的溪流。“这是真正的流水,和游泳池不一样。”他笑了,感觉自己伟岸崇高,一个施予者,一个治愈者;可是她却阖上了双眼,不知从哪传出一丝怪响,一阵哀鸣,一声低吼……她的身体绵软无力,手臂抽搐不止;突然间她的腿蹬了出来,穿着钢靴的脚踢中了他的胫骨。
“乔丹,”他叫她,“你还好吧?”又是吼声:这究竟是喜悦还是恐惧?他吃不准,而且他很害怕。也许这对她而言太过头了,太兴奋了。他用双臂环抱住她,把她拉起来,好让她坐回轮椅上去。草地比他想象中潮湿,她右侧的脸颊上满是一道道的污泥。
“该死的,你把那孩子怎么啦?”帕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罗布转过身,依然抱着乔丹,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宛如失灵的螺旋桨。帕姆立在水泥小路上,双手扶着臀部,那架势就像是一个兴师问罪的母亲,撞见孩子们在小树林里扮医生玩。她脸色通红,头发乱蓬蓬的,好像刚跑完步似的。还有一根小树枝荡在耳朵上面。
“没有,”他回答,“我只不过是……”她以为我是个变态,他意识到,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我觉得她会愿意知道草地摸上去是什么感觉。”他说。
“你心里清楚这样是很危险的,”帕姆说,“你明知她不该从椅子上出来的。她可能会撞到头,弄伤自己。”
“我一直都看着她呢,”罗布答道。她凭什么对他这么指手画脚的?
“我觉得你和那个孩子一起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帕姆说,这会儿不那么生气了,可对于他的解释却绝对没有信服。“你应该多和其他人相处。这样对他们没有好处,你知道的,产生……依恋……营期结束之后不可能继续下去的。”此刻乔丹的眼睛睁开了;她正望着罗布。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罗布回答,几乎喊了起来。“你懂什么?你不明白的……”她在指责他,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指责他背叛了乔丹,遗弃了她。
“别往心里去,”帕姆说,“不过我认为你该去和伯特谈一谈,今晚员工休息之后。我已经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了。”
她转过身,朝着主楼的方向快步走开了。她的百慕大短裤后面有一小块湿答答的泥巴。
罗布把乔丹扣回到椅子上。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会是个问题呢?时间不多了,他会被派去照顾另一个孩子,他们会不让他去见她,而她会以为……他能对她说些什么,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呢?他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手臂搁在轮椅的托盘上,握住了她的左手。
“抱歉,假如我把你放到地上吓着了你的话,”他说,“吓着你了吗?”她的左手没有动。“别在意帕姆刚才说的话。夏令营结束以后我会给你写信的,很多很多信。”他会吗?“然后你家里人可以读给你听。”不过他们当然也可能会忘了读,或者把信弄丢。在医学院上预科,解剖着尸体,他还有时间记起她来吗?她的双眼注视着他的脸庞。她能够把他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