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怨自艾(第12/13页)

老爷难免有些担心地说:“为什么要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呢?最近你好像总是话里有话,让我放心不下。人与人之间总是会有误会,你不会是有什么心事没对我说吧?是不是宴会那天小梅的事?这就错怪人家了,我跟她清白得很,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你就别多想了。小梅是八木田的相好,我对她怎么可能有什么心思?再说那个小梅长得骨瘦如柴,就像过了季节被叶子包围的紫苏,再好色的都不会有色心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这件事我真的很无辜。”

老爷笑着捻着鼻子下方的胡子,自认为夫人绝对不可能知道饭町街格子门的事,他面对夫人没有戒备心,说话也就不遮不掩。

十三

夫人由于过度烦闷,引起心口疼痛,渐渐成了惯性。有时候疼得不堪忍受,就会躺卧在榻榻米上,痛苦得仿佛马上就要咽气。一开始还会叫医生过来打止痛针,可是这种病情仍然频频发作,后来就让人用力按摩疼痛的地方,来代替止痛针。按摩需要有力气的人,这个事男子做更好一些,所以每次毛病发作,即便半夜三更她也会叫来千叶给自己按摩。千叶为人忠厚,对夫人也是忠心耿耿,因为没有顾忌太多来帮太太,日子久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就多了起来。有的人还给6个榻榻米大小的卧室起了个别称叫“心疼屋”,互相议论着夫人在卧室里面有些不为人知的事发生。后来连起初不相信的人也不由得开始怀疑,夫人和书生在房间里行淫秽之事,甚至开始有谣言添油加醋地说起夫人在霜月夜怜爱书生,赠给他棉外褂的事。在这捕风捉影的人世间,原野上虫子的鸣叫声也无处躲藏,即使是露珠般的草蛇灰线也会谣言四起,夫人为此感到忧心忡忡。

婢女阿福本来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她早就看中夫人穿的那件结城绸缎衫,本来想着夫人会送给她,没想到夫人说经常受到千叶帮忙,就让人把那件衣服改成新年服送给了千叶。阿福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从此开始对千叶的事情嚼舌根。她对梳头发的老妈子阿留一番闲言碎语,脸上显得好像自己知道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般惊异。阿留向来喜欢说别人闲话,也爱大肆宣扬,很快这件事就如发电报一般迅速传播开来,最后甚至连老爷也听到了。

老爷自然觉得这件事事关重大,心头直跳,惴惴不安,他心想:如果她不是这些家业的继承人,这件事还好办。固然害怕世人的流言蜚语,但我也不忍心让她搬出去。不过放任事态这样发展下去,不但家里的丑事会让外人笑话,而且会给自己惹不少麻烦,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

老爷思前想后,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办法。夫人向来任性,他一直很包容,从不会说她什么,毕竟作为他的妻子,她没有做过什么让他丢脸的事。这回可不同了,世人说三道四,甚至连交情好的朋友们也过来劝告他。老爷心中虽然总想着今天就挑明吧,可是过了新年他就想还是等到初七再说,过了初七又想着过了十五再说,就这么一直拖着,始终不愿意跟夫人挑明这件事。一下子过了二十天,一个月,转眼就到了梅花暗香残留的二月,老爷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说;到了三月,饭町街的孩子去考试,老爷看着喜笑颜开的孩子去考试,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还在想着夫人的事,犹豫不决,左右顾忌,后来他从朋友那买了一座位于谷中的房子,家具齐全,全都准备好之后,准备让夫人搬过去隐居。一想到夫人将来孤独凄凉的生活,他心中也是感到悲哀怜悯,含泪责怪自己无情,但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在樱花四月一个雨纷纷的夜晚,决定告诉夫人让她搬出去的事。

在此之前,千叶已经被老爷赶走了,他身上的冤屈虽然不能跟跳汨罗江的屈原相比,可是他心中的委屈也是难以言喻,背负了跳黄河都洗不清的罪名。后来听说有人曾经看到这位书生从永代桥坐轮船,看来是回家乡去了。

最可怜的还是夫人,这夜,老爷准备好了车子,对夫人说:“阿町,我有事跟你说。”

夫人听了大惊失色,提心吊胆地来到书房门口。

老爷说:“今晚你就搬到谷中去住吧,以后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你也不要再回来了,做过什么事你心知肚明,早点出发吧。”

夫人哭着说:“简直莫名其妙!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你就骂我好了。突然之间说这种话,让我怎么受得了!”

老爷头也不回:“虽然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可我给你面子不想多说,也不数落你。车子已经准备好了,你坐上去就好。”

说完,老爷就站了起来走出房间。夫人紧随其后,一把抓住老爷的衣袖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