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学园祭(第5/10页)

“称赞女人的方式啊。”

“你又拿我寻开心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的皮肤真的很漂亮嘛。”

我拿着剧本敲了敲冈本的头,转身走进录音室。从三十三楼的窗户向外望去,东京街景尽收眼底。

前原导播一进音控室,节目就要开始。我们已经是合作了五年的伙伴,默契好到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我还曾差点和他发展成密切交往,那时候我刚从伦敦的艺术学校短期游学回国,前原只是个小小的助理导播,已是有妇之夫。

“千千,可以了吗?”

耳机里传来前原的声音,我轻轻点头,耳边马上响起节目的片头曲。窗外,火红的夕阳正一点一点地沉入摩天楼群的狭缝里。

“各位听众好,我是片濑千春。星期天的下午,各位朋友都是怎么度过的呢?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录音室就在六本木新城里面,前一阵子才把全球金融搞得天翻地覆的雷曼兄弟之前也进驻于这栋建筑物。刚刚我在入口处买咖啡,还看到来这里玩的游客,兴奋地和雷曼兄弟公司的广告牌合影留念呢。”

讲到这里,我抬头看了一下音控室,前原正在苦笑。

大约一分钟的开场白结束后,紧接着就是热线电话时间。因为是现场直播,又是第一次和打进电话的听众交谈,在听到对方的第一句话之前都神经紧绷。

“接下来是听众热线时间。各位朋友有什么烦恼呢?说出来让我跟你们一起想想办法。现在就来接听我们今天的第一个电话,喂,喂?”

一个听起来还很稚气的男生声音,透过耳机传进耳中。

“可以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裕太。”

“裕太先生,你好!请问你的年龄和职业?”

“我还是学生,今年十九岁。”

“十九岁的学生……嗯,光听这个头衔,就让人觉得烦恼只会多不会少。”

“是吗?”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要介意哦。请问是什么样的烦恼让你打电话进来呢?”

“我很喜欢一个人。”

“我想也是这方面的问题。”

“是吗?”

“抱歉、抱歉……请继续!”

“她的年纪比我大,每次跟她在一起,就觉得好快乐;只要见不到面,就觉得心慌不安,我知道一个男生这样说实在很丢脸……虽然我想跟她一起到处去走去看,可是,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顺利走下去?”

“她拒绝你,不肯跟你一起出去吗?”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跟她在一起我很快乐,那她呢?她到底开不开心?我很烦恼这个问题。”

“你没有自信吗?”

“自信吗?举个例子来说,我和她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很新鲜,但她肯定以前就已经跟谁一起做过相同的事。当然,她没有这样对我说过,不过,她表现出来的样子会给我这种感觉。”

“裕太君,先听我讲一句话好吗?”

“请说。”

“假设裕太君第一次品尝的食物,她早就吃过了,但我认为对她来讲仍然是第一次,因为她跟裕太君你一起品尝是第一次,不是吗?”

面对麦克风一边回应,一边不经意地望向窗外,玻璃帷幕上映出自己戴着耳机的脸,正好和东京塔重叠在一起。

节目进行到一半,助理导播冈本拿着一张新闻稿,表示有新闻快报需要插播。广告结束后,我开始念新闻稿:“代代木车站傍晚五点十三分左右发生人身意外,一度造成电车系统停摆。受到这起事故影响,目前山手线内环线仍暂时停驶,外环线的发车时间则大幅延迟。这起事故正好发生在下班高峰时间,请各位听众注意本台的后续报道。”

见前原打了一个手势,我接着介绍起斯汀一首令人怀念的老歌。

“辛苦了!”

离开录音室一走进音控室,前原和冈本不约而同面露忧色地看着我。“千千,你怎么了?”前原问道。“我?为什么这么问?”我反问道。“因为你接完热线电话后,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变得有气无力。”

“是吗?抱歉,我待会儿约了人见面,先走了。”

穿过他们两人中间走出音控室。在他们面前,还能够强自镇定,装作平静无事的样子,但实际上,我内心深处早已掀起阵阵涟漪。刚刚那个大学生在电话里提到自己的姐弟恋,我始终觉得这个情节似曾相识,可是,却怎么也勾勒不出一个具体的所以然来。

那个大学生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难道之前也接过类似的热线电话吗?

和新晋画家海野约好在饭仓十字路口附近的日本菜餐馆见面,六本木新城离那儿不远,所以,可以好整以暇地散步前往。第一次看到海野的画是在某美术大学校友会所举办的作品联展上。海野的画不是摆在主展场,而是挂在最里面的小房间。邀请我来参观的人是之前便一直很照顾我的镰田。镰田是一家老字号画廊的老板,诚如他所言,挂在主展场展示的画作,不论哪一幅都具有超完美的技巧,不过,也同时让人感受到创作已濒临界限的遗憾。镰田碰到朋友聊了起来,我一个人走向会场最里面的房间,海野的画孤零零地挂在白色墙壁上,绝不是惊为天人、教人叹为观止的那一种,却有一股气势直逼而来,令人不敢忽视作画者那颗想要超越极限、追求突破的野心。我对稍后进来的镰田使了个眼色,微笑说道:“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