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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太师杭德金力排众议,推行“新政”,这一情况才得以改变。新旧党争只是庙堂争斗的一部分,直到今天,仍旧有人因此仕途尽毁或遭到流放。王黻银有时候会大逆不道地想,换个角度来看,当初被外放到西部来当官也不赖,最近这些日子里,汉金城里的争斗会要人命的。

“回大人,还有三个弓手。”任渊答道。

知县冷冰冰地说:“我要五个。”

“按律大人可以带四个人。如果需要,大人只消打个报告就好。”

说话的是任渊手下管税务的乡书办,说话也不站起来。王黻银不喜欢这个人。

“我知道。”其实是忘了,“可罗峰啊,眼下总共才三个人,你说这个有什么用?”

三个文书吏只是看着他。苍白的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窗照进房里,舒服多了,这才是秋天的样子。王黻银很想用棍子抽谁一顿。

他忽然有了个主意。

之所以冒出这个主意,是因为王黻银此刻正一肚子火,是因为他确实少一个保镖,也是因为任渊正好站在对面,靠着桌子,抄着手,低着头,头发斑白,破旧的黑色帻巾上别着簪子。

“任渊哪,”他说,“你家公子在哪儿?”

任渊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王黻银看在眼里,心中一喜。他在担心。“大人,任孜和劳押司一起出差了。”

“这我知道。”任家的长子正在衙门里学着当差。出去收税,身边就得带几个壮小伙子。最后任孜能不能留在衙门里,全凭王黻银一句话。这个年轻人算不上机灵,不过当个差役也用不着多聪明。即便已经实行新政,文书小吏的薪俸还是很低。不过身为胥吏,有一个福利就是能把儿子也安排进公门里当差。如今的世道就是这样。

“我说的不是他,”王黻银深思道,“是你家小儿子。我想带上他。他叫……什么来着?”

“待燕?大人,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学生啊。”

“早就不是了。”王黻银面带愠色地说。

在这里教书的段龙,王黻银以后会想他的。他俩算不上朋友,不过盛都县里有个段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这一点就连王夫人都同意。段龙有学问,知礼数,尽管有时略显刻薄。他通晓历史,颇有诗才,显然还在汉金生活过,还对县丞十分恭敬,因为他两次科举落榜,而王黻银只一次便金榜题名。

“王大人,”任渊又作了个揖,“犬子难成大器,我是想他将来在衙门里当个跑腿送信的,或者当个文书。可小子年岁太小,还不敢劳烦大人……还是过两三年再说吧。”

另外两个乡书手都在侧耳倾听。上午的沉闷接连被打破了,先是关家村命案,然后是这个。

衙门里雇了四个信差,有时候会再雇一个。门外现在有两个,正准备把消息传遍县城。任渊一向通情达理,他对儿子的安排也一样合乎情理。

可让县丞如此愠怒的并非这些,而是自己要骑马出去、在荒郊野岭里熬过一晚,到最后却只有一具尸体等着他。

“这都好说,”王黻银谨慎地说,“不过现在我另有安排。他会骑马吗?”

任渊眨眨眼,他长了一张长脸,脸上长满皱纹,神色焦虑。“骑马?”

县丞疲惫地摇摇头。“对。派人去找他,叫他带上出门的物事,要快。还有弓,”他斩钉截铁地说,“叫他把弓也带上。”

“弓?”任渊无助地说。

他的语调暴露了两件事情:第一,他现在明白县丞想干什么了。第二,他知道待燕有张弓。

王黻银知道此事,是因为他职责所在,必须做到消息灵通。而父亲也自有手段,掌握儿子自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

消遣过了,官威也摆过了,县丞大人很想笑。可是他夫人早就说过,他笑起来的样子像是犯了胃病。于是他只是摇了摇头。

“令公子一直在练习射术,想必你也知道,”他忽然想起一事,“说真的,当初段先生一定知会过你,说想要把弓送给贵公子吧。”

他说对了。看任渊的表情就知道了。王黻银依然很沮丧,不过看看手下文书一脸担忧的样子,他多少还是找到一点消遣了吧。哈,一点没错!要是他任家孩子出这趟门会有危险,那我王黻银此去就不危险了?光想想就有气!

王黻银心想还是该宽大为怀,于是说:“行了行了,这也是让他长长见识,何况,我确实得再找个弓手啊。”他转身对第三个文书吏说:“派人把那孩子找来。他叫什么来着?”

“任待燕。”孩子的父亲静静地说。

“去找任待燕,不管他在哪儿,叫他过来。跟他说,衙门里用得着他,叫他把段先生的弓一并带来。”知县大人终于忍不住微微一笑,“还有箭,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