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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历经劫难,即便是这个受尽屈辱、满心悔愧的一国之君会这样想,鸿基大业也不会一旦而休。

任待燕叫两个人留在后头,其他人则以女人和皇子能承受的最快速度奔向淮水。这段路他们要骑马跑上七天,如果天公不作美,用时还要更久一些。任待燕一直没有向皇子说明,林珊为什么也会在这里,不过皇子也没有问。渐渐地,任待燕明白了,这也是身为皇族的一个特征:有些事情压根儿不会在意。

到第四天下午,殿后的两人赶了上来。一队阿尔泰骑兵正在接近。傍晚时分,最迟今夜,就能赶上他们。

“多少人?”赵子骥平静地问。

“说不准,”其中一人回答,“我俩不能向他们靠得太近。”他几乎虚脱了。天又下起雪来。“估计有五百人。”

赵子骥在心里骂了一句。西边的两支马军一直没有出现。派去拦截阿尔泰骑兵的马军显然并没有完成任务,而另一支,照计划则要在南边的淮水与他们会合——淮水距这里还有好几天的路程。

此刻必须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任待燕,而任待燕却笑了。这一笑,每个人都会铭记在心。

“有时候,命运真会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对他的兄弟说,“这地方我认识。你也认识。咱们来过。”

赵子骥压低声音说:“他说有五百人呢,待燕。”

任待燕却笑得更欢了。林珊的腿累坏了,腰背也酸痛难忍,她在不远处倚着马,看见这一幕,心里生出极为异样的感觉。

“我听见啦。”任待燕对赵子骥说。他提高声音,好叫众人都听见他的话,“咱们出发。我知道上哪儿甩掉他们。另外我需要两个人去西边找到增援部队。他们就在附近。”

最后这句话,任待燕心里也没有底,然而有时候,部下们都需要看到你心里的底气,这时你就必须假装成竹在胸,因为他们都在看着你,要在你身上看到希望。

刚出发那天后半夜时就已酒醒。他故意把酒杯留在营寨里。白骥还积了一肚子火气——都是他哥哥,都元帅,挑出来的。这笔账回头要好好算算。

出发前,他在营地里只差一丁点就把完颜杀了。这事让他心烦意乱。这份杀意搅得他难以心安,一旦真动手就铸下大错了,他不能暴露自己。部落里有野心的可不止他一个。

他老早就看出来,哥哥性子太弱,眼界太窄,本领有限,根本不足以继承老可汗之位——说实话,老可汗更没本事。完颜不会抓住更大的机遇。白骥说要骑马去南海,他还对此大加嘲笑。当时白骥说的是两人一块儿去,就像个好弟弟一样。

这样的想法还勾不起完颜的兴致吗?这可是草原上从未有过的壮举,他连想都没想过吗?

显然没有。能勾起完颜的兴致的,就是让白骥丢脸,就是派他出来追几个奇台人——现在他们已经探知,他们的目标才二十来人——这种事情派个小头目就能轻松办成,而白骥本该留在自己的营帐里好生消遣的。

可实际上呢,他却领着一群闷闷不乐的骑兵纵马狂奔。一路上荒郊野岭,破屋败舍,他们还要在一片片小树林边绕来绕去,还要穿过一块块大大小小、布满沟渠水道的农田。出乎意料的是,奇台人逃得很快,不过阿尔泰骑兵每个人有三匹马,奇台人再快也快不过草原人。

有一天拂晓时分,有人从暗处朝他们放了几箭,造成几个人伤亡。还有两回,他们连夜赶路,当先的骑兵被两头系在路边树上的绳索绊了个人仰马翻。每一次都会引起一片混乱,士兵和战马都会摔断骨头,战马一旦受伤就只有杀掉它。而他们远离营寨,伤兵通常也没有活路。

白骥派手下追杀弓手和下绊子的人,结果一无所获。这里的乡野不是农田就是树林,太逼仄了。连云层都那么低矮,把月亮和冬日苍白的太阳都遮盖起来。

那些奇台人就在前面了(看沿途的痕迹,他们已逃向西南)。白骥估计天黑之前就能追上他们。哥哥可欠了他一笔人情。

实际上,是欠他一死。不过这事可不能冲动,也不能在众人面前下手。真要是这样,别人就会说他这是不忠。谁叫他是弟弟呢?天神在上,要下手有很多办法。哥哥一死,真正懂得抓住机遇的人道路就扫清了。奇台地大物博,如今就像夏季熟透了的水果。

那个逃跑的皇子,是活捉还是就地结果掉都无所谓。完颜说了,他不在乎。白骥觉得完全没道理因为他而拖慢回营的脚步。今夜就是皇子的死期。

还有个人非死不可,那就是任待燕。哥哥担心皇子成为一个象征。白骥对此却有更深刻的理解——能成为旗帜的更有可能是那个武士。这个人不仅打败过阿尔泰军队,还闯进有人戒备的营寨,带着个皇子逃跑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张挑衅的字条,被当众念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