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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始终没有人发出警报。

当初认定康俊文是个当兵的好料子,任待燕就感到十分高兴,如今他的眼光得到证明,又让他兴奋不已。

这个康俊文,虽然是个新手,在阿尔泰营地里却着实露了一手。左边有火光,不过他们要去的地方一片漆黑。他在皇子身边,伸出一只手,以防皇子摔倒。任待燕一时担心能不能把他们带回拴马的几棵栎树那里。就在这时,他看见一直火把的亮光,前头有人。

“别动!”他突然说,又转身面对康俊文,“要是我没回来,带殿下绕到城西,进竹林里找到其他人,向赵副都统制复命。奇台就靠你了。”

不待回答,任待燕便已经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从背上取下弓,搭上箭,动作轻柔,就像用手拂过头发。他压低腰身,行动迅速,安静得仿若鬼魅。尽管他也害怕。万一对方人数众多,万一他们发现并且牵走了马……

只有三个人,刚过来。这几个骑兵下了马,一边交谈,一边牵拴在那里的三匹马。听声音,他们并无警觉。大概已经喝醉了,没准儿还以为是在戏耍其他骑兵。城内一片火海,他们不会料到居然有奇台士兵逃出来。

任待燕杀过许多人。杀掉一个本性不坏的人,这感觉糟透了。可是几年过后,再杀人时你可能压根儿不会想到这其中的利害。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你会告诉自己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有些人从不想这些。任待燕就认识一些人,他们把杀人当做消遣。他认真想了想,当初是如何不再为自己的刀下冤魂而忧心。

他放出一箭,搭弓,再射,跟着是第三支箭——三人里有个人举着火把,这让偷袭容易许多。自然地,他把那个人放到最后处置。

这回可不像在阿尔泰营地里那样安静。一来,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二来,拿火把的人看见头两个人倒地。他失声大叫起来,一匹马人立而起。

任待燕右边传来一声惊叫。

有四个人,不是三个。这个人可能刚好去别处出恭,不然就是他忠于职守,因为这些不寻常的发现,于是在这一带巡查。

这声惊呼要了他的命。任待燕丢下弓,穿透黑夜,循着那声惊叫冲了上去。那里有个阿尔泰人,站在白雪覆盖、坑坑洼洼的野地里。

任待燕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这种双手刀用来突刺并不称手。他像在夏季的麦田里一样,把双手刀舞得仿若长柄镰刀,只一挥,任待燕又多了一笔他死后要结清的命债。

可在死之前,任待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汉金城已经无力抵抗。他想起城中的平民百姓,想起了城中的女人,还有孩子——他们永远都不会长大成人了。他才没工夫去想他脚边这个番子的爹娘。

他在地上擦干刀上血迹,捡起弓,回来让另外同伴跟上。他们不仅把七匹马全都带走,还取下一个死人的刀和腰带,递给皇子。康俊文默不作声地收回任待燕的箭,将它们物归原主。

三个人返回竹林时,雪已经停了。任待燕一边靠过去,一边像在水泊寨一样学了几声猫头鹰叫,好让赵子骥不要动手。

众人回到竹林,在地道口下了马。任待燕环顾四周,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见几个人影。如果将来奇台再兴,汉金雪耻,那这一切都始于这片竹林。

任待燕说:“成了。必须尽快南下,后面有追兵,命令骑兵在路上与我们会合。知祯殿下跟咱们一路,咱们需要水食衣物。”

正如先前所料,听见皇子的名字,所有人都下跪行礼,他心爱的女人也不例外。

马蹄声,呼啸声,脚步声,惨叫声,他都能听见。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仿佛吞下了好几条蛇。齐威站在院子里,站在库房前,尽管火势还没有蔓延过来,但到处都有火光,能看见烈焰从房子里蹿出,舔舐着屋顶的飞檐。

大院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他知道很快就不会这样了。他提着把剑。有几回他觉得这副尊容着实滑稽,可过一会儿,虽然还提着剑,却又不觉得可笑。他根本不会舞剑,可是,事已至此,这样起码算是死得其所。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守在这里,防备着那些上街搜刮民财的士兵。那是奇台的军人。齐威想要阻止他们,可他也知道自己这架势根本唬不住人,不过他还是心存侥幸,或许这些士兵宁愿去别处看看,去那些根本没人看守的地方,而不是跑来冒哪怕一丁点风险。

可现在城里狼奔豕突的是番族士兵,他们来了可不会这么想,而且番子一定会来,哪怕这里不过是宗室诸宅里阴沉沉、不起眼的一角。齐威心想,番族骑兵进城之初会直奔皇城和花街柳巷。不过他们也会来这里。今夜不来,明早也会来,总之不会太晚。他抬起头,看看漫天大雪。雪花轻柔,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