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如火烈烈(第20/26页)
但下完楼梯,他们又一次在曲径分岔的通道间迷失了方向。
这一次是师夷重新找到了出路。她的心灵之眼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过去那些通过这条路前往码头的河络,他们残留的思绪还挂在两侧的石壁上,指认着前方。
无论如何,这支古怪的队伍正在逼近漫长旅途的终点,背后是步步紧逼的熔岩。
师夷突然恐惧起来:
要是那条船不在那里怎么办?不在码头上,已经被大火或熔岩吞噬了怎么办?
但是,他们看到了它。
河水已经沸腾了,白森森的蒸汽弥漫在水面上,那艘船好像一只灰色的幽灵,但它还能漂浮。
那就是它。
风蛇部落留下的死船。
船头雕刻的船首像是一匹巨大的风龙,鳞须怒张。熊悚将它一直留在了这里,它如同一只行在水上的幽灵。死亡的象征,但此刻却是最后的希望。他害死了一千二百名无辜者,此刻亦将拯救火环城最后剩余的人。
紧逼不停的熔岩河在他们身后咆哮,大地震动不已,但河络们秩序井然,架起三道跳板,络绎登船。
登船完毕,师夷却发现火炉嬷嬷还在跳板另一端。
她睁着半瞎的双眼,朝着船上的孩子们微笑。
“我要留在这里,去和我的那些故事会合了。”她说,拄着拐杖,驼着背,慢慢地走入到最深的黑暗中去了。
赤甲遥空挥起镰刀,劈断缆绳。
大船发出阴沉沉的啸叫声,顺流而下,冲入白汽蒸腾的急流中。师夷立在船头的风龙像后,高挑着那盏灯笼以作导向。
木大师何踩亲自掌舵,他虽非专业船工,对这么大艘浮在水上的大船的了解却远甚一般舵手。
“我们能找到地下河的出口吗?”云胡不归站在她身后问,“现在还有把握找到它吗?”
“不知道,但我会努力。”师夷将她的心灵之眼在黑暗中尽力延伸,一寸寸地摸索那个隐秘的地下河出口。
他们或许心里都存在一个可怕的想法,但不敢说出来:那个出口,是否已经被掉落的岩石堵塞,如果那样的话,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你感觉到了吗?”云胡不归问。
大船开始在原地打转,他们不再向前猛冲。“我们正在上升!”
他们落入了一个回水潭,水位越来越高,他们正被水带着向洞顶升去。地下河的出路确实被堵住了。
“我们死定了。”沙蛤绝望地说,瘫坐在地。
所有站在船头的人都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透遮蔽前路的黑暗。云胡不归猛地直起身体。
“怎么?”师夷用询问的眼神望了望他。“风。”他简单地说。
“风?”
是的,风消失了。
一直迎面猛吹的那股炽热的风消失了。
只有阿络卡手里的灯笼发出橙红色的光芒,只有身后的熔岩瀑布挂在高处的反光,而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就在前面。
他们都听到了巨大的呼吸声。
阿络卡鼓足勇气,像扔梭镖一样,将手里的灯笼向前扔去,灯笼纸烧着了,变成了一团火球。它向上飞去,照亮了一张丑陋而庞大无比的脸,黑如地狱的皮肤上覆盖黑亮光滑的甲壳,头上则树着荆棘丛生的王冠,它那庞大的身躯仿佛带着一层黑雾,旌旗般缭绕四周。
“这不可能,”师夷喃喃地说,“它一直在跟踪我们,它就不想放过我们。”这只阴魂不散的异化巨兽,是地下世界千年来的黑暗化身,是不可抗拒的死亡本身。它用洞悉一切的巨眼往下俯视。
河络们都不由自主地攥住身上某件铁器,向铸造之神祈祷。
沙蛤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能让沙蛤害怕的东西很多,而此刻他心中的恐惧胜过以往任何时候。
铁冠沙虫王优雅地向前滑行,从水下将整个头颅缓慢地抬起,眼光却始终不离眼前的这些猎物。
就连师夷也束手无策,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包围了她。这是她们的宿命吗?她们逃奔了这么远,却还是被它迎头堵住了去路。此地就是火环城最后一批部族民的归宿吗?
这些是她的选择造成的啊。她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庞,跪倒在地。
“别把错全都担在自己身上。”赤甲遥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他那张疙疙瘩瘩的脸上杀气纵横。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只有向前打开这条路!”赤甲怒吼道,跳到木雕的风龙上,挥刀向前突击,残存的有十多名执镰者跟随在后,他们是最后一拨红色的洪水,也是最后一群投火的飞蛾。
沙虫王轻蔑地张开了针牙环绕的大口,喷吐出了一团液态的大火,威猛的赤甲和那十多名武士就浑身着火,好像皮蹴鞠一样被弹了回来。
“我们输了。”师夷喃喃地说,她依旧捂住自己的脸不敢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