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如火烈烈(第21/26页)

云胡不归在她身边说:“来和我打一架,我知道怎么打!”

她像是被烫了般缩了一下:“你还记得,你还记得……”这是她初见云胡不归时,说的第一句话。

“我当然记得。”云胡不归轻轻地笑了,“你的魅惑术控制时限太短了呢——给我挑一把刀,一把大一点儿的刀。”

师夷愣了一下。

云胡不归已经自己动手,从一名害怕得动弹不得的火环士兵手上夺下一把刀,那是一把仪仗用刀,乌兹钢身,极其沉重,双手长柄用青铜包裹,刀刃有五尺多长,吞口处是赤铜地错金银的怒目睚眦。

他用袖子擦了擦那把长刀,刀光晦暗。仪仗用刀本来只求华丽,不求锋利,但河络出品的武器,钢水和做工都极其精良。

云胡不归笑了笑说:“太轻了,将就着用用吧。”

师夷愣愣地看着他,纵然外界纷乱繁热,纵然他脸带笑容,她又从他身上看到困在藏书室中的那种冰凉如水,对身遭的一切显露出漠不关心的姿态。

他倒拖着那把大刀,大踏步走上前去,刀头在甲板上哐啷啷地拖出一道深痕。

似乎有冰冻的霜花从空中飘落。

这样不对,师夷想大声说这样有什么不对。他是想寻死,想死在我们的前面。

但云胡不归已经发动了。

他一足踏上船首像的背脊,高高跃起,好像一只大鸟扑在空中。

原本暗淡的刀刃上,一星刀光起来了,刀光鲜亮润泽,在刀锋上来回滑动。云胡不归人在半空,挥动长刀,朝着铁冠沙虫王猛扑了下去,就连身躯如此庞大的沙虫王,也微微一滞。云胡不归的长刀击中巨沙虫那覆盖硬甲的头顶,向下直入尺余,刃口似乎有耀眼的火光冒出,被击中的鳞甲先是冰冻成霜,然后成串地破碎。

师夷面露喜色,但是千年生命的沙虫王,或许真的拥有了不死之身,它甩了甩庞大的脑壳,云胡不归就像只甲虫那样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前帆上,然后掉落到甲板上,师夷扑上前去护住了他。

沙虫王向上伸展起身体,像一幅遮天盖地的黑幕,遮挡住所有人的视线,它的身躯猛烈地撞在头顶的岩石上。山摇地动间,已经白化僵硬的甲壳纷纷掉落,露出里面的新的透明的鳞片。沙虫王口中念念有词,摇晃着带角的头颅,随后朝黑船猛扑下来,冲向在船头的师夷和云胡不归。

勇敢和愚蠢的界限很模糊。沙蛤知道自己是个没用的胖子,既胆小又蠢笨,火炉嬷嬷常说如果把自己搞到头破血流那就太蠢了,可是阿瞳说过,为了朋友就得两肋插刀。师夷和云胡不归是否是他的朋友,沙蛤还不确定,所以此刻就是阿瞳说的情况,还是一种愚蠢,沙蛤不敢确定。他是最没用的人,他才应该死在这里,而云胡不归应该带着师夷离开。这也许是阿瞳的愿望吧。他不确定。

总之,在沙虫王朝着师夷和倒地的云胡不归俯下身子去时,他还是闭着眼睛,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他张开双臂,挡在云胡不归面前,大声地尖叫着,从心里头用最大的声音冲着那东西喊叫:“离开这里!离开!”

他所得的反馈几乎将他整个人彻底毁灭,一阵强大的风暴横扫过他的心灵,钟声在脑海中轰鸣,几乎将他的脑膜轰破。

只有神才会发出那样洪大的声音,虽然周围的河络似乎什么也没听到,沙蛤却几乎被那个可怕的巨声震聋,跪倒在地,血从他的耳朵里流了出来。

听即言。那名邪恶商人的话又一次闪过他的脑子。可是他能在这响彻天地间的大音中听出什么来吗?沙蛤微微张开眼睛,又连忙闭上,他觉得自己好像芥子一样渺小,在声音的洪流中随波荡漾,但也正是因为渺小,所以那些滔天的巨浪一波又一波地从他头顶掠过。

听即言。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梦中迷雾一般让人难以理解。

他听到可怕的断折声,一定是巨大的船首像掉到水里了,然后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声,他身子一轻,觉得自己腾云驾雾般飞起,猛地一震,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朦胧中,他感觉到自己在快速移动,是船又开始行进了吗?他开始伸出手四下探寻,摸到的地表奇特,似乎地上有许多瘤节,突然听到云胡不归的声音:“抓住我。”

沙蛤茫然地举起手,被云胡不归一把抓住,提了过去。

他睁开眼睛,看见云胡不归和师夷都在,没有受伤的迹象,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船怎么样了?”

“还浮着呢,跟在我们后面。”

沙蛤安心地舒了一口气,突然惊觉:“那我们在哪儿?”他听到了云胡不归的轻笑声:“你觉得呢?”

沙蛤知道真相时,几乎又再晕了过去:他们正攀附在巨沙虫王的头冠上,在阴影重重的地下世界中高速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