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如火烈烈(第24/26页)
云胡不归使劲儿甩了甩头,他的犄角从额头上盘绕下来,“是砸中我的头了,”他微笑着说,“不过我的头比较硬——沙蛤,原来你真的能控制这么大的怪物。”
沙蛤仍然只是摇头,他摸了摸自己出血的耳朵:“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倾听。如果它一定想吃点儿啥,可以把我吃了。我杀过它许多许多的子孙,是不是?但它说不想吃我。它也许就是我们的神灵,我不确定。”
地表上的情形,让他们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家乡了。
大地成了一片荒漠,满目疮痍,只有浩大的风从岩石堆和横七竖八倒地的树木上呼啸而过。河水暴涨,混浊高热,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它汹涌地冲刷着岸边,把大块的石头挟带入洪流,隆隆作响。
他们头顶的火山,那个让他们安居了六百年的家园,如龙般的白气直上云霄。
黑船顺着急流向下游冲去,在旋涡和尖岩密布的洪流中,仍然时刻有触礁和沉没的危险,但除了掌舵的船工,所有的火环河络们全都屏息站在甲板上,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火山不放。
他们痛心地看到那条高昂的羽蛇头,摇晃着倒入深渊里。
伴随着巨蛇的倒下,从地心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像是天神的战鼓被擂响,这鼓声越来越大,震撼着大地。地面和河水都在抖动,左右摇摆,升起又落下。
深埋地心的烈火恶魔就要挣脱束缚了,它的吼叫声越来越雄劲有力,猛然间化成一声惊雷般的巨响。
半座火山的锥顶飞上了天空,这是超乎天地间力量的一场大爆炸,地壳下的高压气体冲破地壳,带着火红的石块和尘埃直冲云霄,山岩的碎块在空中横飞。火山口里已经变成炫目的烈焰火炉,将巨大的石头喷吐到半空中,有些石头又重新落回火山口里,它们相互撞击,发出可怕的叮当声。
“神之熔炉……”铁匠门罗喃喃地说。这确实是只有盘觚大神才有资格使用的打铁炉,此刻它的炉膛中锤炼的是一整座城市。
纵然离开火山口已有十几里地了,灼人的热浪仍是扑面而来,空气里混杂着硫黄和炭毒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细碎的石块像雨点般落到他们身上。
河络们仍然呆呆地立着,丧失理智地盯着火山口上那道越来越炫目的亮光。他们像是被火催眠的小鸟。
天早该亮了,但是他们显然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天地沉浸在一片昏暗之中,只有火山口上的那道亮光显得如此明亮,就像是照亮玄冥天地间的一根蜡烛。
雷眼山脉久违了的云层原先只是在地平线周围翻滚,如今仿佛解除了禁令限制,猛冲过来,聚集在越岐山的头顶,在那儿翻滚扭曲。蟒蛇般穿行的闪电照亮了乌云底部。秋天的第一场暴雨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
炽热的岩浆像一条火龙,沿着火山斜坡冲了出来,把天空中的飞石照得闪闪发亮。随着岩浆的冲刷,有成千的火舌头沿着山坡向下蔓延,好像一道道耀眼的流苏。而火山口上空则蹿起一道巨大的混杂火焰的烟柱,冲破了天空中的乌云,然后向四方扩散开来,形同一只巨大的蘑菇伞盖,然后再飞快地下降,伞盖笼罩之下,就是一片炙热火山灰和毒气混杂的死亡之地。
幸亏在那之前,黑船冲出了毒雾的笼罩。随着一道霹雳,干渴的大地一直在等待的雨水终于落了下来,但它并未给人们带来欢欣之情。暴雨是滚烫的,好像泥浆一样黏稠,黑船原本就落满了火山灰,而如今则变成了一艘泥塑的船。
但至少,秋雨浇熄了四周干燥的森林蕴藏的怒火,否则被火山引燃的大火将席卷越州北部,没有什么可以阻止烈火之神的咆哮。
师夷蹲下身子,从甲板上捡起一块石头。她将它传给身边的几名同伴看。
“没错,是墨晶石。”赤甲将石头在衣襟上擦了擦,他脸上的胡须眉毛都被烧掉了,看上去并不凶狠,反而有几分狼狈。
越岐山曾经将这些矿石深藏腹中,任凭河络矿工千锤百镐也难见真容,但地下狂暴的火神此刻就好像败家的富贵公子,将这些珍贵的蕴藏随意抛弃,四周的山林都将接受它的馈赠。
“这儿所有的森林都将受到影响,谁也不知道这里的生物群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年轻的司辰说。
他是个瘦瘦的年轻河络,有一副淡淡的眉毛,很快就会继任巡夜师的职位。没有桅杆,大部分桨橹都已断裂的大船,就这么颠簸着在狂暴的河流中顺流而下,穿入了森林。他们眼看着河两边的森林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那些更容易受到墨晶石影响的低矮灌木和杂草正在撕裂原本是高大乔木组成的天际线,大树被身上疯狂蔓延的攀附的藤蔓压垮,一棵接一棵地倒下,从地下钻出一些巨大的蘑菇伞盖,铺天盖地,破坏了地面的一切。